万章问曰:“敢问友。”
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疏食菜羹,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译文万章问:“冒味地请问互助合作的意思?”孟子说:“不要挟强迫长辈,不要挟强迫尊贵的人,不要挟强迫兄弟而互助合作。所谓互助合作,是看其人生规律,因此不可以有要挟强迫的因素在里面。孟献子,是拥有兵车百乘的世家,有互助合作的五个人,乐正裘、牧仲、其他三个人的姓名我忘记了,孟献子和这五个人互助合作,是不提献子家的地位的。这五个人如果也看重献子家的地位,就不会与他互助合作了。不仅是拥有兵车百乘的世家如此,即使小国的国君也有这个问题。费惠公说:‘我对于子思,看成是老师;我对于颜般,则是互助合作关系;王顺、长息则是侍奉我的臣子。’不仅是小国的君主如此,即使是大国的君主也有这个问题。晋平公对于亥唐这个人,叫他进去就进去,叫他坐下就坐下,叫他吃饭就吃饭,哪怕是粗茶淡饭,从不会不吃饱,因为不敢不吃饱。
“友”字,在现代都认为是交朋友的“友”的意思,然而在先秦时期,“朋”是朋,“友”是友,各不相干,意思也不一样。“朋”,都是用为“同类”之意,即同样类别之人,也就是志同道合之人。志同道合之人也互助合作,即称为“朋友”。志不同道不合之人,亦不互助合作,即不能称为“朋友”。在古人那里,凡是认识的人,或是熟悉的人,一般都称为“乡党”,或是熟人,只有有了特殊关系的人,如志同道合之人,或有互助合作关系的人,才分别称之为“朋”或者是“友”。而对待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行为方式,本章所说的重点即在于此。因此,所谓互助合作,就是不能要挟强迫长辈,不能要挟强迫尊贵的人,不能要挟强迫兄弟,而是看其人生规律,也就是志同道合的意思,因此不可以有要挟强迫的因素在里面。
爱情要纯洁,友情也要纯洁,不可以掺杂金钱、地位等利害关系的因素在内。古代人非常重视这一点。我们随手就可以写下一连串这方面的名言:“以财交者,财尽则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战国策•楚策一》)“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史记•郑世家赞》)“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中说•礼乐》)一言以蔽之,也就是孟子在这里所说的“友其德”,而不要友其财、色、权、利、势。至于古今中外的文艺作品,如莎士比亚名剧《雅典的泰门》、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以及中国话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更是生动形象、淋漓尽致地揭示了这个道理。问题还是在于,说得越多,文艺作品写得越多的,往往也就是现实生活中存在问题最多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