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 饭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09:38 阅读(2)
圆 饭
文何建华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一次走亲戚的经历刻到了骨子眼儿里，今生再也抹不去了。
那一年春节前，三舅结婚，按规矩，我们家要在正月初六那天去给新婚的三舅圆饭。同一天，还要有多家至亲参与圆饭，其中包括三舅的岳父家，他们要把多日不见的宝贝闺女接回家住几日，名曰叫客。
时间既定，而天公不作美，北风呼啸，大雪连下不止，只能冒着风雪去圆饭了。所谓圆饭，也就是借此喜庆之时，亲人们见个面，吃顿团圆饭，说一大堆吉祥话，向新人送去一串串祝福。
如此恶劣天气，十多里的路程，一大家子人谁去完成圆饭任务呢？不知开没开家庭会议，也不知父母是怎么商量，反正最后是父亲挑着我和三姐一起去的，母亲要留守在家侍奉奶奶，照看大姐、二姐和年幼的弟弟。对于父母的这一重要决定，早些年一直不大理解，成年后好像想明白了。父母不能同时去，需要有人看家；带着大姐、二姐去，怕她们累着；带两个小子去，没有儿女双全长脸；挑着我和三姐去，重量适当，且含有祈福三舅早生贵子、有儿有女之意；不带孩子去吧，父亲一人似有些孤单，也不太热闹，可能还有点想收几个喜钱或压岁钱的私心存在。
挑着儿女，顶风冒雪，父亲的这一使命着实不太轻松。当然，随行的我们姐弟俩也不会有多少幸福感。父母之命不可违，只有遵从的份，可能当时压根就没有反抗。
圆饭必需带礼，而且是约定俗成的礼。五六斤猪肉礼条一根，一个大枣花馍，两盒油炸果子，一把红薯粉条，可能再加一撮大葱。这些礼品，全部装进捧盒（二尺见方，半尺多高，一底一盖，木质，黑油漆面）里。用绳子系牢，四角有绳，于二尺多高处绾成一结。姐姐头上裹着方巾，端坐在捧盒上，双手各抓一根绳子，居父亲身后；我被父亲平托进竹篮子里，戴了双耳棉帽，头和双脚露在篮子外沿，身上搭了破布单，在父亲身前；父亲戴了大草帽，帽带在颈部系紧，拿了钩担，一头钩住捧盒，一头钩住竹篮，担子一上肩，父子三人就融入了风雪中。
出村朝西南方向走，雪路一会儿斜向，一会儿直向，经过陈庄、段庄、张官桥三村，近午到达岗张村三舅家。一路走来，父亲肩负着六七十斤重的人和物，在雪中高一脚低一脚，中间竟没有歇，他的口鼻中一直哈着热气，我和姐姐差点被冻成冰雕。
既然是为三舅圆饭，午饭在三舅家吃无疑，至于吃了些什么，得没得到喜钱和压岁钱，记忆中早已搜不出任何信息。再者，大舅、二舅家都相距不远，按常理也该去走一走。可根据所带礼物，三舅家是唯一，即使去其他两家坐一坐，也只能空口说白话。若再置办礼物，钱呢？
归途顶风朝东北而行，其寒冷程度远胜去时。
这次不平凡的走亲戚，在我的内心深处确实留下了重重的阴影，以至于在以后人生旅途中常视走亲戚为苦事、难事和不情愿之事。这其中，受冻一项不说，仅那种窘相和滑稽相就是明折磨人。我一直认为，父亲一人去，或父母同去，或父亲带着我的大姐、二姐去，只徒步，不挑担，都是不错的选择。而父亲偏偏采取了挑着两个年幼的娃娃的方式，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历史使命，真不敢想象舅家人是怎样看待我们这家穷亲戚的，更不敢想象沿途会有多少人在我们的身后指指点点。好在有大风雪为我们遮了不少丑。
如今，我和几位姐姐都已进入了老境，每次相聚聊到这件事，哈哈大笑一番之后，总会说，父母亲没有错，都是穷字造成的。要搁到现在，每家都有了小轿车，再用不着挑着小孩儿“耍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