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篱笆

 

亭山小时候生长在农村，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一般的学生除了课本之外几乎没有课外书，富裕人家的孩子顶多有几本叫“小人书”的连环画。那时，我有一本小学生新华字典，查字时用，不写作业时也翻过来翻过去，当作课外书读，认识很多字，知道很多故事。受幼时读字典的启示，后来读研究生时，考英语六级，也没有什么参考书，就是把一本牛津英语词典一遍遍地从头看到尾，居然就过了。

 

第二本其实不能叫书，没有书皮和目录，只是剧本的残页，大概五六页，纸的颜色是褐黄色，像是“火口”余生的样子，有对白和唱词，里面的唱词我都会背，其中就有一段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意思懂得一些，又好像不完全懂。

 

第三本是《初等数学习题集》，白色书皮，上面有一个几何图形，里面有讲解的例题、习题和小故事。当时我才三四年级，百分之八九十的内容看不懂。但是不妨碍我隔一段时间拿出来看一看。看得懂的内容，偶尔在同学中显摆出来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惊叹了。比如，25*25等于625，26*24等于624，27*23等于621，同样98*92等1016，这样的口算法的诀窍，很能唬人。有一次，星期天，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北的小铁路边割草（用来喂牛羊），一位男老师模样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停在我们身边与我们聊天。他自己介绍说，是县高中的老师，周末出来转转。然后，就给我们出一道题，从1加到10等于多少？小伙伴们掰着手指头在算，我脱口而出：55呀。问我怎么算的。我说，把1到10共10个数，与10到1另10个数，分别相加，得10个11，等于110，除于2等55。老师大吃一惊，以为发现了天才，问我的名子，并鼓励，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考县高中，我等着你啊。

 

我没有告诉这位老师，这正是我那本数学书里的内容，高斯的算法。这书是四舅给我的，他当时在乡村的小学当数学老师。                 

 

 

 

   二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豫东小城，小汽车是稀罕物，村北的县级公路上，小轿车和大卡车都是很远才见到一辆。当时私营经济没有发展起来，能坐上小汽车的那得是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平原没有把马和驴当坐骑的习惯，骑自行车就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了，十里八里，半个小时就到了。在村里，哪家有自行车，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村里的闺女出嫁，如果能嫁妆里有一辆自行车和一台缝纫机，能让十里八乡羡慕半天。

 

三四年级，大概不到10岁的样子，正是好动的年纪，长得刚有自行车高，放暑假了，就要想学骑自行车。那时，老姑家有一辆德国产的二手自行车，黑色的铁锈代替了油漆的作用，显得有点老态龙钟，还有一个毛病对初学者不友好，就是脚蹬子不能倒转，一倒转的话车子就停下来，新手就容易摔下来，而且老姑村子太远了，走路没有两个小时到不了。

 

四舅家离我村走路半个小时，他新买了一辆自行车。给四舅一说，他爽快地答应借车，并告诉我几条学车的要领。我自己就在村子边的麦场上练习起来。没有用两天，就学会两种骑车方式，一种是小孩子的专利，不用坐在车座上，叫作“掏腿式”，另一种是骑在车座上，由于腿不够长，要倾斜着屁股、用脚尖才能够得着转动的脚踏子。

 

在麦场练习得差不多了，可上路练习了。乡村道路本来就窄，一般并排行两辆架子车，就算是比较宽的道路了。我在路上骑行着，看到前面一辆驴拉小车奔过来，一紧张，就朝庄稼地里骑去，幸好撞到一棵胳膊粗的小榆树。我像小鸟一样，脚在车子的大杠上一点，飞跃过车把，稳稳地落在车子前面。奇怪的是，车子没有往前冲，也没有倒下来，而是像施了魔法一样立在那儿，车的前轮和车把恰好卡在树干上。只是车子有点变形，碰掉了一块漆。回来给四舅一说，他没有问车，先问我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