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六顿饭

文/杨秉浩

 

               

       自我记事起，我家就和别人家不一样，好多家庭都是一日三顿饭，但我家却是一日六顿饭。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天已经变凉，门囗树上的叶子随着呼啸的秋风稀稀簌簌地飘落。那天放学回来，我扑进了温暖的家门，家里却没有母亲熟悉的身影。时常叮叮咣咣的厨房里也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忽闪忽闪的灶火味传出。那天的家里好宁静。

到了吃饭的时间了，隔壁的嫂子上门了，对我说：“柱娃子，你妈妈进城去了，今天你们到我家里吃点吧。”“进城去了？进城干什么去了？”我一头雾水的问。老嫂子摸了摸我的头，慢悠悠地说：“你爸病了，吐血了，下午被县医院的车拉走了……”

那时，我已懂事，有十岁多了。虽然知道父亲时常生病，身体也一直很虚弱，但吐血被送县医院还是头一次。我听了，被吓得不知所措，幼小的心灵仿佛被闷雷击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突然觉得这个家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等我再见到母亲，已是一周后了。那天中午，母亲匆匆迈进了家门，满脸疲惫，我们兄妹三围上去问母亲：“爸爸呢？爸爸怎么样了？”母亲满眼含泪说：“做手术了，还没出监护室。”之后，她急急忙忙地转入厨房，开始和面、揉面。虽然已在医院日夜坚守了五六天的她，还得为家里几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准备下口粮。母亲，争分夺秒地在半夜给我们蒸好了馍，第二天天未亮，就提着一包馒头又匆匆地赶回医院去照料垂危的父亲。时至今日，我还时常想起母亲在那个天快要塌下来的日子里，她柔弱的肩是如何担起医院和家里两头的千斤重担的。对于一个农家妇女来说，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刚毅呀。

 二十多天后，在医院经过生死线上的一番磨难后，在母亲悉心的照料下，父亲脱离了危险终于出院了。六顿饭的故事便从父亲出院开始，成为我们家生活的一部分了。

父亲当时是胃穿孔，大出血，手术是胃大切，看着虚弱地躺在炕上的父亲，母亲对前来探望的亲友说：“后山未倒，就不怕，我还有三个娃呢！”她坚毅的神情看了令人动容。母亲，她担负着最多的痛苦，背负着最多的压力，咽下最多的泪水，仍以爱、以温情、以慈悲、以善良、以微笑来面对人生，面对我们。  

胃做过手术的人需少食多餐，刚出院的父亲，每顿饭都是小半碗稀粥或者面糊糊，但是一两个小时就得吃一顿。从那时开始，母亲就如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时钟，地里、家里，飞快地运转着。父亲刚开始虚弱得不能自己动手，她不管多忙都必须两个多小时回来一趟，给父亲做好了稀饭喂下去。等过了几个月，父亲身体恢复了一些，但也必须得三个小时吃一顿饭。那时起我家的饭，就变成了每天六顿，从早七点到晚十一点，每天的六顿饭，成了我们家的生活，也成了母亲雷打不动的日常。

六顿饭是繁琐的，六顿饭也是用心的。为了照顾体弱的父亲，母亲总是想尽办法，用最营养，最滋补的饭菜去滋养父亲的身体。那时农村的家庭，最营养的东西不过是老母鸡屁股里抠出的几个蛋，和那稀罕的白面，而面粉里最营养的又是面筋。所以，从那时起，母亲总是在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挖出一大碗面，然后爬在案板上，和、揉、搓、洗，将一大团面经过搓洗，分为面水和面筋。母亲小心地将半碗面筋放在橱柜里，然后告诉我们说：“这东西小孩不能吃，吃了嘴歪。”当然我们知道这是母亲骗我们，担心我们偷吃才说唬人的话，因为那是父亲的补品，但是每天中午，母亲给我们端出她精心制做的面皮时，我们都狼吞虎咽，酸酸的，辣辣的，软软的面皮，是小时候嘴馋时的渴望，而我们竟托老爸的福，每天能吃上面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