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群：父亲的心愿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3:25 阅读(0)
何振群：父亲的心愿
“你问问医生，让他把我的肠子接上吧，不管能不能用都给接上。”病床上的爸爸睁大了深陷的双眼，满怀期待地望着我。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我了，而我善意的谎言总是不能让他满意，我只好岔开话题。“好，我待会儿就去跟医生说，您今天心里舒服点了吗？想不想喝水？我给您凉一点。”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幽幽的盛满了哀伤和痛楚；我不敢看他的造瘘口，鲜红的肠子又冒出来一点；我不敢想他患病以来所承受的多重痛苦，还有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
最近两年爸爸猛然消瘦，经常腹胀难忍。四月份在六安市人民医院治疗时，医生初诊为胃癌。那时爸爸非常警觉，每次看见医生，他都要问问自己的病情，我感觉到他内心很的恐惧。后来病理分析排除了这种病，我们皆大欢喜。于是，爸爸南下广东去大哥家疗养身体。几个月后又复查一次，一切正常。这期间爸爸面色红润，精神很好，明显增胖了一些。可是好景不长，爸爸的身体状况日渐糟糕，却一直没有查到病因，九月份被确诊为直肠癌。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甚至有点欣喜，因为直肠癌手术成功率比较高。
可是，不幸的消息接连从广东传来，爸爸的直肠已经不能切除，只能选择腹腔造瘘。爸爸的肠子就这样被截断了。因为肿瘤压迫导致双肾导管引流手术做了两次才成功。我们姊妹几个飞抵医院的时候，爸爸已经回到了病房。几个月不见，病痛已经把他折磨得形削骨立。他的身体插上了各种管子，病床两边吊着五六个袋子。我们纵然有一千次诘问，一万个追悔，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可怕的肿瘤细胞已经在他的体内大面积扩散。生命如此脆弱，病魔面前我们能做的微乎其微，祈祷爸爸快点恢复体力成了我们共同的心愿。
爸爸刚刚度过危险期 ，母亲就催促我们回家。她深知每个小家庭的难处，很想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务，让我们忙碌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妈妈希望我们生活得更好，而我们祈望爸爸能够活得更长。我最担心的是买饭问题，妈妈再三强调她能找到食堂。爸爸病房在14楼，食堂在3楼，还要拐几个弯道。在异地不像在老家，没有熟人，语言交流有困难。最主要的是妈妈偶尔会患糊涂，迷失方向。在老家赶集时，她曾经有几次找不到自己的家，而她家离集市只有半里路的距离。
侄媳妇买来一个防止老人走失的牌子，我轻轻地把它挂在妈妈的脖子上，那一刻五味杂陈。我一次次地让她走在前面带领着我从14楼的病房走到3楼的饭厅，再从3楼回到14楼。妈妈身体瘦小，常年的劳累压弯了她的脊背，父亲的病愁白了她的双鬓。为了向我们证明她一个人可以照顾爸爸，她紧张得像一个急待得满分的小学生，一遍遍地向我们保证——她能行。我的眼泪默默地在心里流淌。爸妈养育我们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一放，把我们放在第一位。而现在，爸爸躺在病床之上，我们做儿女的却不能伺候左右。为了工作，为了孩子，为了养家糊口，我们选择把他们放在了最后。
------
离开广东的那天凌晨，我去病房拿一样东西。我看见病床上的父亲大张着嘴巴，打着呼噜。墙角的小陪护床上蜷缩着我瘦弱的母亲，她也均匀地打着鼾声。我们短暂的探望，给老人心理上带来莫大的安慰。把我们赶走后，二老安心了，竟然睡得这样香甜。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心疼得不能自已。
爸爸出院之后，在妈妈和哥嫂的精心护理下，慢慢地从手术的重创中恢复过来。一天，大嫂发来一个视频，画面中瘦削的爸爸，一只手推着轮椅，一只手提着两个引流袋，佝偻着身体，顽强地前行。爸爸又站起来了，爸爸又可以散步了！我一遍遍地看着视频，流着泪，我深知爸爸渴望活下去，他在顽强地抗争！
一个多月后，爸爸被送回安徽老家。我已经收拾好空置的老屋，整理好新晒洗的床铺；大哥知道爸爸怕冷，新装了一台空调；亲戚邻居们都来看望，还送来鸡鸭鱼肉……老家才是真正能让爸爸安宁心身的地方。刚回来的那几天他的胃口很好，精神状态也不错。身患肺癌的堂舅鼓励他说：“没事的，你能吃就多吃点。你看看我，没做手术不还照样活得好好的！”“就是就是，爸爸，您振作精神一定能好起来的。”我在一旁给他鼓劲，“嗯，好！”爸爸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