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渡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6 09:08 阅读(0)
母亲的渡
文 | 黄晓梅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她的渡是我最心疼,也是最难忘的。
那还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时候,正值碧玉年华的母亲,有一幅修长窕窈的好身材,白里透红的清纯脸,还有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新自然的气息,看着都让人欢喜,来家里提亲的媒婆,简直踏破了门槛。但这个俏丽的客家女子,却笃定地应允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一官半职,他只是一个比她大了10岁的教师,一个喝饱了墨水拖着小油瓶的离婚男人。
有一天他对母亲说:“让我来照顾你,照顾这个家。遂大哥的愿去当兵,二哥继续上学。”
然后她就真的嫁给了他,没有来得及恋爱,就匆匆地当了一个6岁女孩的后妈。在流逝的光阴中母亲从一位婷婷少女变成了半老徐娘。粮食奇缺的年代,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的家庭。因为孩子多,劳动力少,导致经常没米下锅。偏偏这个时候,有一妇人带来一个病恹恹的三四岁小女孩向母亲求救,说她生育了四五个孩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这个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请求母亲收留救救这个孩子。看着可怜的娘俩,明明自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母亲却还笑称,添人添双筷。从此我便多了一个不同姓的罗姐姐。
我是老幺。生我的时候,母亲已经41岁,大外甥比我还长8岁。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发现母亲爱家里的每一个人,却像古代的丫鬟,胆怯,又有点挫劣。
那是父亲任职林场场长的时候,除夕这天,有老板给了三哥10块压岁钱,父母叫三哥送还给人家,还是中学生的三哥怎么也舍不得还,索性躲起来了。晚上吃年夜饭时,爸爸听说三哥没有将钱还给老板,顿时火冒三丈,顺手抡起栓门的一根棍子就朝三哥打去,三哥拔腿就跑进了后山,父亲追了一圈没追到人悻悻而回,父亲命令母亲不准给三哥饭吃,这一餐饭不欢而散。晚上,母亲从很远的小卖部买了三个大油饼,在后山找到了三哥并要回了10元压岁钱。这个年,三哥是看着母亲的眼泪和三个大油饼过的。
犹记得那个秋后的傍晚,罗姐姐又生病了,母亲给她喝了草药熬的水,要去山坳里一个大湖捞小虾米给她补充营养。母亲带我翻爬过一座山,来到一个很大的湖边,叫我站在岸边,看她捕小虾米。母亲用一根长竹杆扎成的捕鱼工具轻轻地往水底捞去,在一片水草区,我发现母亲越来越矮小,我害怕地大声哭喊,母亲使劲叫我不要走过来,似乎有人抓着她的脚,任她怎么使劲也无法向我迈步。在我快睡着的时候,也许是母亲的善良感动了苍天,月儿随着星星出来了,母亲也安全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个炒熟的小虾米是血色的,是母亲不惜冒险注入罗姐姐生命里的黄家血液。
后来,母亲信了佛,她说:“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是渡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母亲已年近八旬。那天早上母亲气色比往常都好,下午四点多钟照顾母亲的阿姨打电话说母亲睡着了,感觉不太对劲,我和哥哥姐姐赶到时,母亲呼吸微弱。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没有采取任何抢救措施,仅仅是用那些冰冷的仪器检测过后,就向我们宣布,母亲的心跳和呼吸已经停止了。我抱着母亲声嘶力竭向医生喊叫:“我不相信,你们没有抢救不能这么说,我妈的体温还是热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医生大声怼我一句:“你不相信我的医术,总该相信科学仪器吧?”我再张嘴,已经无言地哭了起来。
按当地习俗,寿衣是要女儿买的,我和三姐挑选寿衣的时候,一致认为应该给母亲买一套大红的寿衣,母亲一辈子没有穿过红衣裳,所以这一生才会这么辛苦。母亲穿上大红的衣裳,就像出嫁的新娘被簇拥着上车,驶向了殡仪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