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尖上的野菜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05:27 阅读(0)
树尖上的野菜
文/杨森
无疑，它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奇特的野菜。
说是野菜，却长在空中，高踞于浑身上下生满细刺的树尖上。树干灰白，有的高达六米，向上望去一株株鲜嫩的绿芽沐浴着阳光轩邈向空，在春天的山野中珠宝含露般格外耀眼。那就是刺嫩芽，名字形象准确，比如也叫树头菜。可我们喜欢叫它刺老芽。老则非老，其实有多而丰富之意。意思是说这种生在带刺树上的野菜很多。
不错，这种野菜星星一样闪烁在关东的山野上。冬天潜滋暗长储蓄力量，春天则如调皮的孩子，生机与活力迸发了出来，欢快地跳跃在树尖上。很快山野各处便涌出它娇小迷人的倩影。像春天向人招手；像少女挥舞绿帕；也像春天的一种声音，举起手来向高山默默致敬。
为什么长刺呢？我见过很多树，只有它长刺。莫非它知道自己的名贵而在保护自己？抑或以物昭德，向人明示自己也有“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君子美德？若此它也堪当佛国中“莲眼”的美誉吧。
“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可惜它身处凡尘，哪怕隐于山坡、匿于沟畔、遁于灌木丛中，也难逃世人的欲望和法眼。谁让它营养丰富号称“山野菜之王”呢。谁让它醇香鲜美是有名的美味山珍呢。
春天，山水潺潺，野花遍地。野菜吸引着我们。树上的刺嫩芽更如娇娘，着一手惹眼的方巾掩面含花。人们忙碌的身影多在其间腾挪旋转。
但是其刺锐利，足可当针。因此抅它时要千万小心。一根长杆缚上弯钩或镰头，戴上白手套，去那高昂的菜处轻轻一抅，菜的野香和惊喜便收入你的筐或背篓了。可拌、可腌、可炒、可炸，我更喜欢母亲用它和上鸡蛋挂上面粉烙春饼。一块小小的菜饼，一团浓郁的野香，黄绿相间、清雅油润，仿佛我所有的美梦都在这里绽放如花。有道是“平生于物原无取，消受山中水一杯”，岂止一水？这饼难道不比那山水更有韵味？
我不是美食家，味蕾无福，未尝百味。但食此菜亦如品茶，让人清静、安顿，仿佛世间的尘事都悄然隐去，唯有此味如林间晓雾将你包裹、簇拥。如诗如酒或如美人于舌尖上舞蹈。
不仅可食，它也是木工的最爱。挺拔粗壮的树干，除去皮刺，刨下刨花。那刨花就是一幅天然美丽的图画。一个刨花一张图，文理清晰，层如鳞浪起伏如波。聪明而具审美眼力的木匠会用这天然壁纸，拼贴出许多优美图案。或如梯田，或如椰树海涛。线条了了粘接精巧，简洁精美的造型全在这刨花打底，本色彰然。惟木质醇香沉郁其中，清爽怡人，让家具有了诗意和意趣，提升了它的档次和格调。
我家的“高低柜”就是这刨花装饰而成。图案有花缀以流水，中间喜鹊登枝，栩栩如生，满屋顿生祥瑞和喜庆。那是隐藏于家具里的春天，是永不凋谢的刺嫩芽在家具上绽放生长。
刺嫩芽好吃但那时我们还真舍不得吃，因为它可以卖钱，出口日本且价格不菲。一个春天下来，勤劳的山里人因它可以卖好多钱呢。刺嫩芽头茬最贵，粗壮短小、叶脉鲜艳欲滴，是刺嫩芽的上品，引得人们争先采抅。很快一捆捆胖嘟嘟的刺嫩芽齐齐整整地码在地上待价而售了，那是人们放大了的汗水，是一片收获的喜悦。
年轻未婚的三叔也抅刺嫩芽，他个子高，眼尖，手脚麻利勤快，不怕吃苦，是抅刺嫩芽的能手。每天清晨他打着呼哨上山，傍晚则挑着两大筐满满的刺嫩芽，云一样悠悠下山。一路山歌，那是三叔在歌唱。歌声悠远在山谷里回响，唱的是三叔的欢乐和希望。仿佛丽人在向他招手。也许他真的有了丽人，卖了很多钱的他仿佛看到了家的希望。有一次他竟给我买回一支漂亮的玩具枪。枪声哒哒像他欢喜的脚步，也像我童年纯真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