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炒鸡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07:23 阅读(0)
王文平:一片炒鸡蛋
小时候盼过年,盼管老师饭。盼过年无须赘述,孩子们都爱。为什么盼管老师饭呢?知道的人大概不会太多。
前天,天津打工的朋友回来了,中午和媳妇相干着来家里闲谝,东拉西扯不觉得到了饭时,娘子早有准备,做了五个菜,一盘辣酱猪肘,一盘青椒炒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海带丝,一盘炒鸡蛋。下了一锅挂面,浇些油熟辣子臊子端上桌。朋友吃得满头大汗,娘子在一旁频频招呼夫妻俩:你们把菜吃完,可不敢剩下了。
饭毕,猪肘、炒肉、白菜、海带丝几乎吃了个底朝天,一盘炒鸡蛋却只是动了几下。娘子笑着问:怎么没人吃炒鸡蛋?是嫌我炒的不香还是你滴都不爱吃炒鸡蛋?
朋友看着盘里的鸡蛋,摇着头面色有些阴郁地叹一口气:唉,提起炒鸡蛋,就想起小时候管老师饭我妈打我的事,心里老觉得不是滋味。
热闹的聊天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当“管老师饭”“挨妈妈打”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我知道,在那个食物极其匮乏的年代,我和他害了同一样毛病,那就是——为嘴伤心,都是炒鸡蛋惹的祸。
不得不说,炒鸡蛋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早已不是能端上桌子撑门面的主菜,充其量只不过是为了做够五个盘子八个碗,凑个数罢了。几乎所有人都吃腻了炒鸡蛋,一盘野菜也比它让人待见。可在一九七几年那个当儿,想吃上几片炒鸡蛋,最好的机会是在过年家里来了重要的亲戚或者管老师饭的时候。即使这样,一顿饭最多只炒三四个,瘪瘪的铺满盘子底,为得是看着不至于太贫气。筷子搅鸡蛋时里面尽量多放些韭菜葱花,加一些凉水,这样炒出来的鸡蛋看着就显得多了点。
朋友说:那年他九岁,上一年级。早上放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让他等一会,然后从房里拿出一块刻着管饭两字的小木牌递到朋友手里再三叮嘱说:明个你家里管老师饭,记着给你妈说一声,明个黑了送饭来时把饭牌交上来。
朋友接过木牌的那一刻,心里乐开了花,哈哈,管老师饭,这下妈妈肯定要给老师做好吃的了,说不定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吃上两片炒鸡蛋。
管老师饭实行轮流制,家里有学生的都必须参与。一个学生管一天,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学生管两天。一千余人口的村子,一年基本轮上一到两次。本村老师是不用不管饭的。外村的老师大都住校,管两顿,早饭午饭,晚上给老师送饭。晚饭简单多了,抄两个素菜,馏几个热馍,按老师人数一人一个,拿上几双筷子,烧一锅玉米糁,倒进铁皮小桶,收拾好用一个竹篮子提着送到校长房里,第二天放学时把篮子拿回家,管饭的义务到此结束。
管老师饭说是任务也是义务,说是义务却也不是白吃。按学校规定老师必须掏饭钱。一个老师一顿饭一毛钱,学校放假前老师根据自己一个学期吃饭的次数把饭钱交给校长,校长把钱分给班主任,班主任把钱发到每一个学生手里。不知道是因为老师给的饭钱太少还是有些家长太过小气,亦或是有些主妇考虑到用鸡蛋换几个零钱补贴家用的缘故吧,总而言之,并不是每个家户管老师午饭的时候都有一盘炒鸡蛋。
相对来说,吃不上炒鸡蛋和有没有鸡蛋是两回事,鸡蛋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家家户户屋后都养十几只鸡,树下落叶腐土里刨食的母鸡沉不住气,一年到头轮换着下蛋,家里怎么可能没有鸡蛋。只是鸡蛋大都被家长拿到集市上买了,换回些角票粮票。要知道十几只母鸡可以维持家里基本的日常开销,大人怎么能舍得随便吃了呢?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朋友一溜烟奔回家,把书包往墙根一扔,跑进伙房,妈妈正端着刚出锅的炒鸡蛋给盘子里拨,小小的伙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地炒鸡蛋的香味。朋友使劲地吸着鼻子,露出一脸馋相,嘴角吸溜着哈喇子央求妈妈给自己吃一小块,哪怕小小的一点星花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