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要下地忙农活，驮水这样的小事就是娃娃们来干了……

 

 

 

 

以前村里没有自来水，有水窖的人家也不多，我们吃水要到水坡下的沙河里去挑，或用毛驴去驮。

因为要耕种庄稼，所以村里几乎家家有毛驴，没有毛驴的人家特别少，不养毛驴的都是村里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因为男主人在城里工作，女主人在家务农、供娃娃，种的地不是太多，养毛驴也顾不过来，所以这些家庭的吃水要靠扁担去挑。在同龄娃娃们看来，人力挑水成了一种荣耀，牵着毛驴驮水的娃娃甚至觉得毛驴是自己家庭贫穷的标签，对挑水的同伴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大人们要下地忙农活，驮水这样的小事就是娃娃们来干了。中午、下午放学后，街上就变得热闹起来了，毛驴从一家家土墙院子里或慢或疾哒哒哒地敲着地面走出来，汇集在街上，毛驴见了同伴也分外亲热，碍于缰绳的拉扯，不能耳鬓厮磨，只能嗷嗷嗷地叫着相互打招呼。

 

 

水坡美其名曰“水坡”，其实是一条红砂石坡，凹凸不平，坡度很陡，走在上面容易打滑。娃娃们大多穿一种胶皮底的布鞋，那种胶皮底是煤矿废弃的运输带，结实耐磨，但光滑，没有纹路。牵着缰绳的娃娃顺着坡势边走边滑，脚底扯起一阵尘土，身后的毛驴喷个响鼻或哒哒哒快跑几步表示反抗，为了不至于摔下水桶，娃娃赶紧收敛，拽住缰绳，并在毛驴脖子上抽一缰绳，显示自己主人的权威。

毛驴和人一样，性格各异，有的倔强，有的温顺，有的好斗，有的蔫巴。村里老人评论谁家的毛驴便会带出毛驴的主人，“某某家的牲口性子烈的，下苦一点不省力，就像某某人一样，扒家得不得了，苦天苦地，恨不得一年苦个金娃娃。” “某某家的牲口绵贴的，放在摊场上让跟别的牲口咬仗都不会，就像某某那一家人一样，不惹事，不惹人，稳稳当当的。”……确实是这样，有的毛驴套着笼嘴，还要向同伴挑衅，跳蹦子，撂嘎子，丢了水桶，跑去庄稼地里撒欢，小主人因为无法驾驭而哭鼻子，重要的是糟蹋了别人家的庄稼、摔坏了水桶，不只是挨骂那么简单的事。桶底漏水的水桶得在装满水后，灌上细沙，减小缝隙，两桶水驮回家后，漏掉些，含沙水再倒掉些，倒进水缸里的水就不是很多了，这一个来回的驮水路就算白跑了一半。

沙河里的泉水汩汩流淌，清亮透底，泉眼处因为挖得深，水面看起来是平静的，其实深处水流翻滚，细细的水沙随着泛起的水柱盘旋升起又四散落下，像一群淘气的娃娃好容易收罗在一起，一不留神，又四下散去。

 

 

驮水的毛驴被拴在一根电线杆上，小主人取下水桶去盛水。盛满水的水桶盖上塑料，以防水溢出，也防驴身上脱落的毛跌入，两桶水隔一定的距离放在平地上。小主人牵着毛驴在两个水桶中间站定，如果泉边有人，招呼一声，两个人挂水，就容易多了，一人一边，拎起水桶挂在毛驴身上的驮水架子上，毛驴就哒哒哒地驮着水往回走了。如果没人帮忙，那挂水可是一件技术活，一手托住驮水架子，使出全身力气用另一只手提起水桶挂在架子上，如果托架子的手劲小，架子会失去平衡，水桶把架子压翻，吓得毛驴乱了方寸，往往会踢翻水桶，弄得一团糟。不过有把握挂上水桶的娃娃都已经轻车熟路，一手托着架子，挂上一个水桶，再换手，从毛驴身后绕到另一边，一手压着架子，一手挂上另一个水桶。也有没有把握挂上水桶的娃娃，家里大人就用废油漆桶钻两个眼儿，穿上铁丝，做成一个舀水罐，挂在驮水架子上，用时取下来，用舀水罐在毛驴背上的两个水桶里轮流灌水，保证了驮水架子的平衡。

驮水架子也很有讲究，要按各家的毛驴量身定制，如果架子太小，水桶会碰到毛驴的肚子，导致水流出来，如果架子太大，难保水桶不会碰到凸起的岩石上，跌翻水桶。父亲会木工活，邻居家的驮水架子都找父亲帮忙制作，两根木头棒子，两片木头板，一根铁丝，父亲三下五除二就做成了，至于长短、角度，父亲心里有数，谁家的驮水架子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