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 场

 

 

     关中农村人吃饭，饭菜简单，不排场，不讲究。

     农活累，紧张又繁忙，不嫌啥，吃饱为原则。坐在家门前，早饭，一碗糁子饭，一盘凉搅团或咸菜或酸菜，一盘馍，放在低桌上，坐在小板凳上吃饭，急性子人，夹菜麻烦，多夹几筷子菜，放在糁子饭上，边吃饭，边聊天。午饭，端一老biangbiang面或长面条，剥两个蒜瓣瓣，吸溜吃吸溜吃起来，不时的嚼一口蒜，调味淡，跑进厨房加点油泼辣子，狼吞虎咽，一扫而空，站起来打个饱嗝，满是蒜味，拍拍肚子，和皇上一样幸福。家里来客人，大人围着低桌吃饭，小孩一般不能上桌吃饭。炒几个小菜，配上盐醋和油泼辣子，盘上盘下，是最好的招待。

        队上有过几个大饭场，男人们下地回来，端一碗饭去饭场，边吃饭边谝闲传。

        大爷家门口，记事起最早的饭场。三间宽庄子退后一截，三间厦子房，门口有两棵大枣树，杨树，梧桐树，把门口罩完了。两邻居朝前盖着大房，形成一块大空地，大爷勤快爱好，门口收拾的干净整洁，是队里最大的饭场。九，十点吃早饭，下地回来的父辈们，一手端一老碗糁子饭，一手端一小碗下饭菜，手里捏个馒头，或者在菜上放两个馒头，在饭场找个合适的地方蹲下来吃饭。大家互相问好。接着话茬开始聊天，扯到哪里，聊到哪里，气氛很热烈。乡里人聊天最多是打杂话，抬杠，显摆自己能干。

       能行人四爷抬杠能手，叼个烟斗，戴一副石头眼镜，两个小圆片片，用绳子系在头上，像个出土文物，看着有趣，吧嗒吧嗒的吸着烟，眯着眼说话，句句话惹人笑。口头禅是听我说，每次说话前先维持秩序，听我说。你说，高枕无忧，他说，站着睡，再高不过，无忧无虑，还省个炕和床。有人搬弄是非，四爷说，你烧饭一定口味儿很重，蛮会添油加醋的！爱管闲事的人，四爷说，你家是不是住在海边，什么事都管，管得恁宽啊！有他老人家，饭场很热闹！

        能人六伯万事通，冬季棉衣不系扣子，腰带在腰上缠一圈，前面打个结，三单不顶一棉，三棉不顶腰上一缠，暖和很。头上裹个白毛巾，棉裤脚口扎紧利索，大档棉裤碍事，走路很不方便，看着急人。喜欢背过头，甩鼻涕，手在鞋子上一抹，接着吃饭。有人矫正他的失态，他说，大菌吃小菌，不干不净不得病。呵呵呵呵………，歪理邪说！六伯什么事都知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说顺口溜。远远的听他讲故事，能长知识。六伯说顺口溜配上肢体语言有趣，东西路，南北走，路上有个人咬狗。拾起狗来打砖头，又被砖头咬了手。哈哈哈哈………。像个群众演员，惹来群众围观，开心一刻！

     大谝五哥，三寸不烂之舌，能言善辩把死人能说活。说话时吐痰清嗓子，迅速快捷，一转头，一口痰能吐一里路。会吹牛，会装逼！饭菜不好，别人问，他说，肉吃的太多，看见想吐。衣服烂了，他说，旧衣服舒服，好多件新衣服不想穿。借东西总会说，我家有，放不见了，急用一下。大哥精神来了，会唱几句老腔，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

饭场里笑声一片。五哥在饭场释放情绪，其实他很自律，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过日子一把手，家景殷实，儿女有出息。

        大爷，大婆过世，他们的儿子，孙子不热情，新领导不喜欢大家聚在家门口，饭场换地方了。

      搅水吃时，街道中间有个水井，盖个简易井房，没有围墙，四个砖柱子，棚个顶，能遮风挡雨。有人搅水，没事的人坐在跟前聊天，慢慢的形成一个聚会的地方，变成饭场。大爷，四爷，六伯上一辈人过世了。我也长大啦！实行责任制，生活富裕，物质丰富。饭场的聊天内容文明化，聊发家致富的好门路，看新闻谈论国家大事，聊政策的发展趋势等等内容。不再抬杠，打頂，大家一起商量怎样富裕起来！那年三叔做个打弹子盒子，跟会摆摊赚钱，全村人都效仿三叔，跟会赚钱去了。父亲和邻居叔叔，在山里收狗，清洗干净去西安，咸阳卖，全村人都去收狗赚钱啦！饭场冷清下来，再后来，大面积种植苹果树，长年忙果树，果子，饭场慢慢的消失了，乡亲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