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友:挑圩纪事 | 往事悠悠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3:17 阅读(0)
周月友:挑圩纪事 | 往事悠悠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挑圩可动真格儿的呢。
第一天,所有去挑圩的人都要到会计那儿申请工分。十斤泥土一分工,依此类推。我都十四岁了,想涨工分,早就在家里试了多次,信心满满。哥哥帮我申请五分工,他自己十二分工,嫂嫂九分工。等大家申请好之后,队长便召集社员开会,通报各人工分申请结果,宣布挑圩纪律。凡是申请加工分的,每天至少称二次,连称三天,斤两少一两次的没关系,每次都超过的,达到十斤的加一分工,次次都少的扣;没申请加工分的也是如此;不管是谁,一天少挑五担土的扣一分工。
那杆红油油的大秤犹如卫兵一般直挺挺的直立在圩埂上,时刻提醒社员们别耍滑头。老队长汪伯伯负责及时的平整我们挑上去的泥土,当我们起肩时,你就会感觉到他那深邃的目光在注视着你。有时候我们还在半途中,他老人家忽然高喊一声:“都停下来!”这时,社员们都士兵似的齐刷刷放下担子。老队长径直来到他早就选定的目标,沉着脸:“称称你的!”不用说这位肯定是不足斤!当众被宣布扣工分是很丢人的事。那时整个大队乃至一个公社聚集在一起进行大会战!圩堤上黑压压的人群。老队长也不情愿这么做啊。你不杀猴子鸡是不怕的。人人都偷奸取巧,生产队的进度直接影响大队的进度。生产队长、大队长都得挨剋。那次汪伯伯也称了我们几个小毛孩,我比前几次还多了好几斤呢。他老人家当场宣布给我们涨工分,明年我干大农活就挣五分五厘公分,我就是半劳动力啦!
挑圩是很累人的,但场面却令人兴奋。工地上人山人海,参差不齐的红旗迎风招展,“农业学大寨”的标语随处可见。专人打夯,我们在筑西滩圩埂时,公社副书记王家强,对打夯要求极严。打夯的选手都是体格健壮的中年人,打夯的印子必须一个挨着一个,有专人在上面撒石灰。喊号子的是我们大队唱庐剧的头块牌子薛,他是我们大队业余庐剧团的掌门人,专演包拯一类的角色,有次唱《二朵梅》,他太投入了,自己哭得泪人似的,台下的戏迷更是如丧考妣一般,哭声一遍。他喊的号子韵味十足,一句押一句,都是现场根据挑圩的劳动场面即席发挥的。他的号子铿锵有力,有板有眼,十分押韵,听起来令人振奋,好多庐剧迷都故意借上厕所,换衣服,喝水躲在那儿竖起耳朵听老薛喊号子。王家强指定每天给老薛十二分工,从公社的摊派项目中扣除。“万杵一鸣千畚土,大呼高唱总齐声”(唐 杨万里《《圩丁词》》)成了当时一大人文景观。
上午和下午各休息一袋烟的功夫,中午吃饭,休息时间要长得多。圩夫们多以各自的方式休息。坐着闲聊的、躺着假寐的、什么姿势都有。小伙子们是不安分的,掰手腕的、扭扁担比赛的,还有赌狠的。用土箩筐子装上两三百斤重的泥土,比谁有劲,谁挣起来来了谁就把赌资揣到怀里。这种场面围观的人较多,起哄的人更多,那场面并不亚于电视上那些怂歪歪的拳击比赛。比狠的大都是那些正在藤缠树的未婚青年,他们故意在一众人面前展示实力,所获得的赌资不一会就通过中间人,悄悄的进了女孩子的口袋。
女孩子如何处理心上人送来的礼品,在当时极为讲究。如果是两人刚刚相处,女孩子就立马分给小姐妹们共享;如果是处的比较铁,女孩子会用来孝敬父母,借以打听父母的态度;如果是小伙子一厢情愿,女孩子会巧妙地找个理由把礼品转送给他的家人,不显山不露水,双方心知肚明。赌资一般是参与者共同出资购买的麻饼、酥糖、鸡蛋散子之类的糕点。香烟是没人敢用来做赌资的,除非他故意想气气有隔阂的意中人了。如果真有人以香烟做赌资,是没人和他较量的,如果有,这个人一定是他的情敌。
------
挑圩最快活的是第一天的公社动员大会和最后一天的表彰大会。公社动员大会和表彰大会各有特色。会场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大喇叭不停地播放着革命歌曲、毛主席语录歌,还有口号,如“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学大寨,赶萧县,一年学,三年变”。每个大队都在书记和大队长的率领下高举红旗步入会场。公社书记做动员报告,大队、生产队代表表态,各个大队文艺宣传队表演节目。表彰大会是公社书记做总结报告,先进大队、生产队代表讲话,县水利局领导给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发奖状和奖品,然后是文艺表演。十六岁那年冬季挑圩我还获得了一顶崭新的草帽,当时比小二黑娶媳妇还高兴呢!公社动员大会和表彰大会的最后一项都是聚餐。这可是保留节目,即使是在反修防修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也没废除!当时的公社副书记王家强说过一句堪称经典的话:“社员们吃得不仅仅是猪肉,是党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