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情悠悠

赵月桂

 

付老师走了！永远地走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走得那么早！那么急！

付老师是我的小学老师——我读五年级那年，他教我们语文兼做班主任。

------

记得那时我们都不怎么喜欢付老师。原因有二：一是付老师来上课时常常衣冠不整，不是没有穿袜子就是衣服的扣子扣错了位置，或者把沾满泥水的裤腿高高挽起来……那样子跟在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我们的父母实在没有多大区别；二是付老师上课常写繁体字，这对于我们这些只喜欢玩而不喜欢写字学习的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幸事。于是每每当他的板书出现繁体字的时候，我们便大声地喊：“错了！错了！”（我是其中喊的最起劲的一个，因为那时的我还算聪明，付老师宠我，他是不会训斥我的！）这时，付老师会转过身来面向我们（准确地说是面对我）：“哪个字错了？”我会洋洋自得地指着黑板上的繁体字对他说“这个字错了！”“错了吗？”付老师一脸的迷惑。“就是错了！”我更理直气壮了。付老师便招呼我把正确的写在黑板上。能在全班同学面前出回风头，给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的付老师“找回碴”，我得意极了。

付老师的家就在我们村子。步行回家也就七八分钟的路程。可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待在学校里，似乎从来也没有回过家。吃住都在学校，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看管我们这群小淘气。本来早午饭后我们还有一段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可付老师每天都早早地来到教室，他要求我们做他写在黑板上的题，还说这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年幼贪玩、不懂事的我们常因为付老师侵占了我们玩的时间，心里都对他充满了怨恨。于是，有一些胆子大、到校又稍晚的男孩子在经过黑板前时，常常对站在黑板前写作业题、背对着我们的付老师扬起小拳头，教室里立刻便爆发出哄笑声。付老师转过身，问我们笑什么，我们吓得全都低下头不说话了。好在付老师也并不深究，转过身继续写他的题。现在想来那时付老师一定知道我们笑什么了——作为老师，要想弄清楚我们在笑什么，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他为什么从不追究呢？我一直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他爱我们，不愿意伤害我们的缘故。

------

其实付老师是个很不错的老师，那时候我们其实也挺喜欢他的，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记得那时每到星期天，付老师总要求我们去学校补课。这对我们这群农家孩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因为我们就可以不必跟着父母去地里干活或者打猪草了。偌大的校园里，就我们班20多个孩子。早上到校后后我们总是请求付老师让我们先玩一会儿，他便拿出所有的排球（我们两三个人可以平均到一个球）和我们一块儿在操场上玩。他教我们如何发球、托球、垫球，他说他最拿手的是扣球，并且还示范给我们看。他个子不高，又有点胖，扣球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潇洒，甚至还可以说是笨笨的，很滑稽，于是我们全都大笑起来，他也和我们一块笑。等我们全都红光满面、汗流浃背的时候，他才和我们一起走回教室读书、作文。

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个细雨霏霏的暮春，付老师带我们到距家十多公里的汤峪去玩去洗澡去郊游。我们早上出发时，天气晴好。那路真是太远了（那时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出发还不到一个小时，瘦瘦小小的我便筋疲力尽了。刚出发时的那份喜悦和激动便荡然无存了。我想打退堂鼓。我问付老师还有多远。他说快了，翻过那道岭便到。我又打起精神往前走，终于翻过了那座山（其实那应该叫塬），可还是没有到。付老师又肯定地说再翻过前面那道岭准到。可等我累死累活地翻过去了，他还是那句话。就这样，在付老师的欺骗和鼓励下，我终于坚持到了目的地——来到了我向往已久的汤峪，并生平第一次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