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书桌》

                  --- 刘细云

 

       周末得闲，我婉言谢绝了好友的相邀，搭乘公交车，迎着和煦的阳光，伴随一路花香到乡镇看年迈的父母。

     十二分钟的车程就到家了， 推开家门，我一边喊“爸，妈”！一边朝父亲的书房望去。母亲不在家，父亲一边答应，一边摘下老花眼镜，从书桌旁起身准备迎我。我快步地走到父亲的书桌前坐下，让父亲也坐下。眼前的书桌是多年前父亲用老家菜园边砍伐的槐树，专门请木匠师傅做的，宽而光洁的桌面上，摆放了各种父亲随手就可以拿的书籍，上面还有象棋、笔墨、纸张，眼镜、茶杯、药瓶等物件。父母先后搬家几次，陈旧的家具也相继换掉了，父亲却唯独舍不得丢下这张书桌。

       父亲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六岁时，爷爷患病去世，由于家境贫寒，大他十二岁的姑姑十六岁就出门给人家当了童养媳，父亲和奶奶相依为命，靠政府救济，上了师范后，成了一名教师。几十年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父亲在教育岗位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与人为善，从一个普通的教师到当了二十七年的校长，时刻把他人的需求当成自己的事。不管是同事还是乡邻，他总是有求必应，不求名不求利,所以大凡邻居有大事小事，都会找父亲去主持。 即便退休后，他也没闲着，经常为乡邻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看着书桌上摆放的一堆对联，我记起了一件事来：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放假在家的我正陪着父亲从医院打吊针回来，刚躺下，就听见敲门声，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叔伯，他家里的老人过世了，要来请父亲帮忙主理大事，父亲二话没说，披衣下床，麻利地从书桌上拿起笔墨，摊开纸张，边忍着咳嗽边为他写好需要的挽联，随着叔伯一起去处理丧事直到半夜来回来，我怪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父亲却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一把吧”。

      父母生养我们姐弟三人，从小就鼓励我们多读书，父亲常对我们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在离家几十里外的乡村小学任职，母亲一人种十几亩田地，很辛苦，但他宁可利用周末休息时间回家帮母亲，也从不让我们下地做农活，总教导我们姐弟安心读书。几年后，我和弟弟先后考上了师范，农转非也有了城市户口，为父母争了光，成了村里最先飞出的“金凤凰”。如今，每每我回老家，总有人在喊“快看，我们村里的女状元回来了”。父亲会倍感欣慰，大概是那时候，父亲请人从自家菜园里砍下了一棵高大的刺槐树，用最好的树干做了这张书桌，说是做个纪念。我深知父亲做这张书桌的意图，是父亲想用这张书桌支撑起了我们姐弟俩漫漫的人生。

 

 

       

     我边和父亲说话，边起身从书桌上翻出一本《美好的人生》，父亲告诉我，这是美国著名教育家卡耐基的《成功之路丛书》中的一本。从书的成色来看，父亲不止一次翻阅过这本书，只见书上框框点点都是父亲的笔迹。在显眼的位置，他摘抄了很多卡耐基的名言名句，如“在人生的道路上，能谦让三分，即能天宽地阔，消除一切困难，接触一切纠葛”、 “把握现在，不必哀悼过去，更不要忧愁未来”等经典话语；还有他对这些话的理解，如“克服畏惧，建立自信，认真做事，诚实做人”等等。我再看看身边的父亲，全然没有老态龙钟的迹象，尽管年前曾三次因为老慢支住过医院，身体瘦弱，时有小咳，但精神矍铄。我问他身体状况，他说：“挺好的，经常和老伙伴们一起下下象棋，练练书法，还上教会搞活动，挺充实的，你们在外安心工作，别担心我和你妈”。说着顺手拿起书桌上的毛笔，伏案写下了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勤能补拙，厚德载物”。我看着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明白父亲话里的期望，转过身去，把眼角的泪滴悄悄地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