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

文/高令亚

 

父亲是个文人。年轻时有一手好文笔，常有文字见诸地方日报；晚年时喜欢写毛笔字，写了大量的中堂和门对子，那些字纸若堆起来绝对不亚于座小山，他写了近二十年，靠赶集摆地摊出售中堂等，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我曾劝过他，不用这么辛苦，他却说这是他的兴趣和爱好，于是，我只好作罢，不再拦阻。

自母亲2012年冬月里离开我们后，两年多的时间，父亲也离世了，那是2014年正月里的一个晚上……父亲走前，将我和爱人的手，连同他的手，叠放在一起，我明白父亲的意思，要我和他的儿媳妇在一起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接着，父亲打着呼噜好像是睡着了，我们没有再打搅他，谁承想，鼾声过后，父亲走了，就像残灯耗尽了最后一滴油。

父亲像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有一副宽阔的肩膀。这肩膀，虽不像体力劳动者那么坚韧、有力，但是，担负生活的重担依然显得坚强。父亲性格倔强，脾气不是很好。在世时，他的一些观点老旧，我不敢苟同，特别是重男轻女的思想，我难以接受，而我恰恰就是他所宠溺的唯一男孩，在这上面我们意见有点分歧，曾经有过小的辩论。不过，我始终明白，父亲疼爱我。父亲活到八十岁，一生风风雨雨，历经磨难。他爱我们，曾经用宽阔的肩膀托举过我们成长。

想起父亲，总会让我唤起小时候的记忆，这些记忆像梦一样依稀，有时像散落的珠子，断断续续。父亲遇到过挫折，走过一段弯路，所以，在父爱上，我有一段难以填补的空白，曾经有过抱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的放下他的不好，记忆里留存的是他的深沉的爱和沉寂的眼神。我知道，他这辈子也不容易，内心很苦。

我总觉得我的记忆力很强，能依稀记住三五岁时的事情。很小的时候，我喜欢骑在父亲的肩膀上，高高在上，高过父亲的头颅，双手拢着他的面颊或下巴，能看得很远很远；在家里，还喜欢骑在他的脊背上，让他给我当马骑，转圈儿。那时，父亲对我的爱已经成了宠溺，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印象中，父亲没有摸过我一巴掌，倒是母亲对我管教严厉些。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带我去炉桥火车站看火车。他曾到炉桥出差，在那里学习几天，我随母亲和他在一起。炉桥处于交通要道，也是当时定远县唯一通行火车的地方。在那里，每天我能无数次听到火车到站的鸣笛声，感觉到地震山摇式的响动，于是，我就很想让父亲带我去看火车，可他白天太忙，没有时间，终于有个晚上，他带着我和母亲步行到火车站，不为别的，就为让我看看火车，满足我的愿望。

孩子的心理世界其实很简单，对一切新鲜事物都觉好奇。我们平时住在农村，对于火车是什么模样，只在图画里见过，听父亲说过，并没有亲见过。

到了炉桥，有了这样的机会，肯定不想错过，当然，那时年龄太小了，不会有如许成熟的思想，不过，闹腾他是肯定的，估计拗不过我，父亲就带上我专门去看火车的。从住地到火车站路途不是很近，一路上，父亲和母亲轮流抱着我，自然，父亲抱的时间长，有时还让我骑在肩膀上，他两手上举，抓紧我的腿，防止我掉下去。

火车鸣着汽笛到站了，人真多，黑压压一大片，有下车的，有上车的，火车停留时间不是很长。为了让我看到火车，他就让我骑在肩膀上，然后挤进人群里。我的眼前除了晃动的人头，就是火车那庞然大物了。晚上，站台的路灯不是很明亮，不过，火车要到站时，老远的就能听到声音，看到明亮的车灯刺来，让你睁不开眼睛。嚯，火车到站那气势“磅礴”，壮观极了。老式蒸汽式火车，在停下那刻，车头周身烟雾缭绕，尤其在晚上，显得十分浓厚。刹车时，车轮和铁轨之间因磨擦而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震人耳膜，惊人心魄。那时，站台的秩序不是很好，车刚到站，车门口十分拥挤，下和上挤到一块了。我自然好奇的是火车的模样，而不是攒动的人头。我想让父亲带我再近些，可他实在挤不进去了，估计浑身汗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