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如何不思念——忆祖母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2 08:56 阅读(1)
叫我如何不思念——忆祖母
文/冯 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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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昔有刘勰“为情而造文”之说,今读冯伟长文,几度催人泪下,他叙述了祖母的一生,一个历经苦难却始终坚强、永葆善良与纯真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情之真,意之切……八千余字一次推送,值得一读!
当你轻轻地离开
没有人再把木门打开
灶台也盖满尘埃
墙角的野草却滋长丰满
岁月的刻痕犹如廊下的旧藤椅
你年老的体温依旧存遗
半个世纪分别的恋人终于团聚
等来的是昨日儿孙绕膝
我该如何纪念你——
亲爱的祖母
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哪怕昔日你常常絮絮叨叨至夜深
祖母于二〇二〇年二月中,如鸿毛般骤然飘落于地,终于溘然长逝了。她做了一辈子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个目不识丁、在三十岁出头就守寡的农村妇女。一个壮年就去世的、与卡夫卡的《城堡》中的约瑟夫·K类似的新中国成立早期的土地测量员的妻子,四个儿子和一个早亡的女儿的母亲,而我是她的长孙。
就是这么一个在江南的农村随处可见的农村老妪,其人生、故事也就大同小异而俯拾皆是的了,又有什么值得书写的呢?又有什么值得纪念呢?她的一生就仿佛如同一枚投入水中的小小的石子,泛起的涟漪也转瞬即逝了,却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01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最末一年的大雪飘零的寒冬,祖父在长山河开挖的工程中归来的翌日,便在睡梦中悄然地离开了人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丢下一个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庭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四个孩子中最大的未及弱冠,年仅十五,他就是我的父亲,而最小的儿子不过六岁。
寒风凌冽,孤儿寡母,其悲惨之状不可言表。然而这还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一俟祖父去世,先祖留下的三间(或四间)瓦房,就有人开始惦记并打起了自己的算盘。据父亲回忆,应该是祖父的叔叔辈的后代,那个年轻时离家的人的子女,或许是收到了曾祖临终留下的遗言,他的后代来继承房产了。但是口说无凭,便起了争执。即便如此,正所谓兄弟尸骨未寒,而争财产的却已经找上门来,这似乎成了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祖母无知无识,对方口口声声有理有据,男人新亡,早就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只能以泪洗面,长吁短叹命运弄人。
不过事情似乎有所转机,房子本就是泥墙土瓦,若是对方拆了去,就几乎一文不值了。他们找到村委,要求把属于他们那一间租赁给村里做仓库用。村里领导再三考虑,给了双方这么一个答复,房子的归属权不弄清楚,村里很难租用。这看似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给在场祖母和父亲提了个醒:去弄清楚房产的归属!但是这又给母子俩出了个难题,一个文盲,一个幼子,根本不知道去找谁落实产权的问题。幸得祖父的二妹从小在地主家做佣人,而及成年,嫁给了那家的少爷,也就是父亲如今的姑父,是个能断文识字的小知识分子。他建议父亲去找类似今日的土地管理局这样的机构去咨询打听,年纪尚小的父亲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最后还是由姑父带领他去问清楚了情况,并把具体实情转告了村委,确定房产归属祖父无疑,那些来争房产的人才无言以对,悻悻而归。孤儿寡母算是在村委和姑父的帮助下渡过了一道难关。
如果说上面的难关仅仅是个开始,那似乎低估了人心的险恶。祖父亡故,报丧之人抵达祖父的亲弟弟家(出门为婿),除报丧之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商量好,要向叔叔家借米一担,用于招待奔丧之亲朋好友,因为家中实在已无多余钱粮,而祖父的亲兄弟家中比较殷实。借米之场景已无从查证,但是报丧之人却永远都没有忘记他们挑着米临出门听到的那句父亲的婶娘自言自语地话:这米算是落水了!明白人都知道里面的隐喻,兄弟已归西,借出去的米也就有去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