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静静的墓园寄托着对祖母绵绵的哀思。
从县城向西驱车而行,行至那荒滩尽头,在斜斜的山坡那片墓园,祖母便长眠于此。
北方初冬,初降积雪,暮色青冥,薄薄的笼罩着整个山岗,夕阳把残存的积雪映红,我看见那座座坟冢上的芨芨草在风中摇曳,好像祖母默默无闻、辛苦飘摇的一生。
像千千万万个我们的父辈,祖母一生都行走在黄河中下游平原,一走,就是一生。
我对祖母的记忆始于小学。记忆中的祖母瓜子脸,清瘦的面庞,高高的鼻梁,下边有一颗老人痣,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是一缕缕的银发,岁月的沧桑将她的皮肤打成了古铜色,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布满笑意与慈祥。
那时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每逢周末,缠着祖母给我讲那些她所知道的神话故事,记忆中的祖母好像有讲不完的故事,总是能让我在该睡觉的时间,依然困意全无。傍晚饭后,她总是绕着老屋后边那大片大片的麦地散步,有时候她会绕着麦地两边那排与老屋齐高的白杨走上好几圈,喃喃自语,或许是怀念她年轻时种下的那几棵树吧?再或者让她想起了什么值得感念的东西。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那离开的那天。我知道,这背后深刻的含义,那种一辈子和土地难以割舍的情怀。
祖母地主出身,所在在那个特殊的年月,她总是吃了比别人更多的苦才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其中的艰辛我不得而知,我只记得她说生下我姑时家里的粮食不够,她跑了几十里路去借粮的事,生下我妈时家里人多,公社按工分领粮,家里孩子多,所以她总是要劳作到很晚以便挣更多的工分领粮,祖父过世的早,于是整个生活的重担都压在她肩上。老人总是那么节俭,她把家里的剩饭剩菜舍不得仍,即使下一顿吃不完,也要留下来,怕浪费;她生病时,能忍就忍着,不去就医,除非家里人问急了,她才勉强去医院,她说不想给子女添麻烦;有时小跑一会她便累的气喘吁吁,此时她总是感慨,人老了不中用了。祖母的一生便在坚韧与辛劳中在她那片辛勤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中渐渐老去。
春雨如酒,扑面微醺,她在那片土地里辛勤播种;夏雨急骤,猛烈磅礴,她在那片土地里辛劳浇灌;秋雨如丝,细密缠绵,她在那片土地里含笑收获;冬雪静穆,素雅清洁,她在那片土地里守望。岁月更迭,年复一年,最后,她和她的土地一起走向了贫瘠,衰老了。
公元二零零七年九月二十六,中秋节后一天,她离开了。
时至今日,我总在想倘若她老人家依然健在的话,我定能从她身上得到诸多启示,有人常常说一代比一代强,我想我们都不过是时代向前发展,不同境遇下的收益者罢了,是否真的做的好,依然有待考证。
后来我终于明白,每个人都有一片必须属于他自己亲身耕种的土地,想要收获,就必须在上面挥汗如雨。我想这是祖母带给我的最大的精神启示。
暮色更深了,我起身朝祖母的坟冢,叩头!
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