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坑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3 22:36 阅读(0)
窑坑
文/马富海
村子隐在树林里，树林之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但于村子西北角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却突兀着一棵挺拔硕大的杨树。
“哪里怎么会孤屌屌的长这么大一棵树呢？”
我向村头放羊的老伯敬了一支烟，帮他点着。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下面这些话。
你出村，沿着丈余宽的土路向西，再向北，走出二三百米，就到了大杨树下。你会看到在大杨树外，还有一个干涸的大土坑。路在大杨树的树荫里分了岔，一条向北，一条向西。两条路，都是弯弯曲曲地，跑进绿麦田的深处，不见了。
土坑有一丈深，没有水。斜坡和坑底上，点种着一窝一窝的蚕豆。蚕豆现在正放花儿，浓郁的花香味儿弥漫了整个土坑。你若站在坑边，会感觉着是淹没在土坑里。
那坑叫窑坑，有十几亩大。原先是一个浅浅的小水沟，因为做窑货，坑越挖越深，越挖越大，占了北面和西面的田地，成了无法填平的大坑。原来也有水，还有人在坑里养鱼。
那株杨树就是养鱼人老窑种的。他曾经在土坑的周围种了一圈的杨树，活下来的，就剩下西南角这一棵。在树与岔路口之间，还有一个小土堆，那是老窑的坟。以前养鱼的时候，那个地方是一个草棚子，看鱼的老窑就住在棚子里。
有一年年底，村里在外打工的几个小年轻回来了。半夜里，来偷鱼。老窑听见狗狗叫得急，拎起一根短头棍冲出来，赶走了偷鱼贼。他站在树下，对着村庄破口大骂。没有想到，那几个小年轻转了个圈儿，又从后面摸过来，把老窑按倒在地，狠揍了一顿。
“吃你个鱼，还得半夜里来偷，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还敢骂老子们？你以为你是老几？”
这以后，土坑就废了。
老窑临死的时候，告诉他的女儿说，把他的骨灰葬在三岔路口的大杨树下。
窑坑里的蚕豆，是老窑的疯婆娘种的。
窑坑里，息着老窑的灵魂，还息着一个小孩的灵魂。
那个小孩是老窑的疯婆娘的儿子，但不是老窑的儿子。那一年夏天，疯婆娘的儿子在窑坑里洗澡，跳进去之后，就不见了。十几个水性好的人下水摸，也没有找到踪迹。后来架上水泵，抽了一夜的水，才在坑东北角的砖窑的火道里找到小孩。那孩子跳进了土窑的火道里，卡在里面，淹死了。
孩子的妈抱着老窑的腿哭了三天，疯了；孩子的父亲也抑郁而死；孩子的奶奶指着老窑的鼻子说：“你毁了我们一家，得给我养老！”老窑不得已，抱起自己的被子住进了疯婆娘家。
老窑以为抱养一个孩子能拯救这个疯婆娘，结果，疯婆娘看见领养的小姑娘就骂。只在小女孩长大嫁人，生了儿子之后，那疯婆娘见到了小外孙，才改除疯疯癫癫的毛病。对于小外孙，总是抱住“宝贝，宝贝”地喊着亲吻。
这是老窑最欣慰的！
他交代女儿要照顾好她的疯妈。其实，他的女儿没有叫过妈，倒是她的儿子，很乐意叫疯婆娘外婆。或许是因为疯婆娘在外孙面前，特别地亲昵吧？疯婆子还时常问老窑要钱，往小外孙的衣兜里装呢！
老窑给疯女人打了一辈子的工。
1985年，老窑是村里第一个自己烧砖瓦、盖大瓦房的人。他给村里的年轻人找到了一条盖房成家的捷径。这使他成为村里的大窑匠。最辉煌的时候，窑坑的边角处筑了三座土窑，全村有几十户人家轮流着做砖坯，烧砖瓦。老窑是他们的技术总指导，人们称他为老窖匠。年轻轻的就被称为老窑匠，是尊称。后来叫顺口了，成了老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