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语文的数学老师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3:42 阅读(0)
屈定国（湖北宜昌）
他是一位教语文的数学老师，准确表达应该是：他学的是数学专业，教的却是语文课。
我原以为他是五峰人，土家族。因为他是从五峰大山里走出来的作家，就自然把他归类成五峰人了。几次接触，才知道他是在五峰工作过的宜都人，汉族，跟我几乎同龄，还同饮长江水。他是通过高考独木桥走出乡村的学子。毕业后，他没有留在城里任教，也没有回到老家宜都授业，而是随意被分配到五峰后河施教。那时后河还叫茅坪人民公社，山大人稀。
我说的随意就是随缘，是没有关系找分配，就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飘落到哪里就在哪里。我有两个同学读了地区农校，毕业分配时甲同学的爹去找了公社书记，分回了原地。乙同学让自己的爹去找公社书记说说情，爹不肯求人，还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爹坑”，乙同学就像蒲公英飘落到大山深处。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几经曲折才调进城里。他的经历也大抵如后者。
作为一个农村娃，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吃上商品粮，不像祖辈那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就已足矣，还挑剔什么城里城外，平原山区，奢望什么工作环境的优劣？数学老师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数学老师背着行囊，来到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成为光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他已感到无尚荣光，每月有了相应的供给和保障，生活有了着落，他很满足。他以数学见长，教的却是语文。学校数学老师过剩，差语文老师，安排他去教语文，现在看来有点滑稽，可在当时来说，这种“学不配位”的现象比比皆是，他知道不是学校在捉弄人，而是时代在召唤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没有辩驳的能力，也没有辩驳的资格，教就教吧。他夹着备课本走进教室，几十双渴求知识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第一节语文课是怎么教下来的，他不知所措，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
他自我安慰：沈大作家的第一节课也不是不咋样吗？然而，他后来却成了一代文学大师。沈从文被中国公学校长聘为教授后，第一节课就讲砸了。
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生性木讷的沈从文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头和一双双盯着自己的大眼睛，心慌意乱，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沈从文思忖良久，才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等我十分钟。”学生看了都哄堂大笑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沈从文依旧没有调整过来，不知道讲什么。于是又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再等我五分钟。”学生也感到无奈，最后，沈从文只得硬着头皮上课，原本备课的内容，由于太紧张，他用十分钟就讲完了。
有人去校长胡适那里打小报告：这样的老师还配在公学混？教授讲不出课，是一件多么“发笑”的事情？胡适说：“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就是成功。”
我佩服胡校长为青年教师撑腰的担当，也佩服他识人的远见卓识。
我不知道当时的校长是怎样对待教语文的数学老师的，我估摸也没有胡校长那样宽宏的度量和眼光。今天，我们不去追究当时同事的评价，还是把目光聚焦到当时的社会背景吧。
那时的后河，一个公社总共才有4000多人，镇上的人就更少得可怜。不过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什么财政税务、公安派出所、供销社、邮政所、卫生院什么都有。刚刚改革开放，镇上就像春天的花草一样，一切都开始活跃起来，有打牌的，有打油的，也有打皮判的。有一次镇上搞行动，抓了不少人，他从窗格里往里一觑，还有一大队熟人在里面。他十分纯洁没有多想，也想不到那么多，以致于若干年以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