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黑棉袄和狗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12:37 阅读(0)
老房子、黑棉袄和狗
原创 万飞 北雁楠飞
五爷爷病故,酒席摆在我老家的院子里,又见到儿时住过的老房子。
那是座草屋,已塌败得不成样子,门锁也锈成了古董,院子里荒草萋萋,正和循环播放的哀乐相应景。
这里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童年,有的只是一些灰色的记忆。这人真是奇怪,年龄越大越喜欢怀旧。
我不能不怀旧。
看到这满院狼藉,眼前自然浮现出母亲年轻时那老粗布黑棉袄的身影。那件烙上母亲伤痛的黑棉袄也包裹了我儿时所有酸涩的记忆:那里有父亲的拳脚相加,有母亲带伤的呻吟,还有爷爷家那条老黑狗焦灼的狂吠。
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母亲生下我不到半年就沦为全家人的“眼中钉”和“出气筒”。于是,母亲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也因此成为村里的名人。
不懂事的我有时会把母亲青肿的手臂当作玩具,用手指按出一个个小凹坑,再看这些小坑慢慢恢复原状。
我五岁那年的冬天,不知道父亲又从哪儿带来的火气,下班一进家门二话不说一把拎起瘦小的母亲就往院子里拖。
接下来,自然是一顿歇斯底里的毒打。记忆中,那应该是我记事起最厉害的一次。手臂骨折了,还在打;母亲高举着半截牙齿求饶,可那只鞋底却仍是自顾自地肆意砸落。
一旁观战的爷爷若无其事地吸着旱烟,时不时用力地吐一口痰。
奶奶咬牙切齿地说:“打,使劲打!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
母亲像一只刺猬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黑棉袄上满是土和脚印。于是,鞋底偶尔落上袄的瞬间,就会扬起一阵烟尘。
突然,爷爷家的大黑狗扑上去撕咬父亲的裤脚。我心情激荡,顺手搬起花园边的一块圆形的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掷向父亲,石块在距离父亲很近的地方落下,翻滚了几下,挨到父亲的脚边。
父亲大概是受了惊吓,又或者是累了,终于停了手。他回转身,瞪大了眼瞅我。猛地,他弯腰,抓起那块石头砸向黑狗,黑狗“嗷”地一声惨叫,夹起尾巴逃开……
一场大雪过后,天还是阴着。那天傍晚,连续三天卧床未起的母亲下床了。她半穿半披着那件布满土的黑袄,一步一挪地沿着通往村头那条河的小路走去。
我踏着母亲的脚窝紧紧追赶,穿了一冬天的旧棉鞋被雪水浸透了,脚趾冰冷刺骨。“妈妈,我脚疼!”我哭喊着。母亲回头看见我,停住了脚步,仰脸向天放声大哭。
我扯着母亲的袄袖子回到家。母亲一边自己擦泪,一边给我抹眼泪。“不哭,孩子,以后咱娘俩好好地活。”母亲哽咽着说。
母亲说到做到了,直到父亲回心转意。直到我家搬到新屋,父亲待我们是一日好过一日。村里的好心人都说,这娘们儿真是不容易熬过来的。
又是一年冬天,我放晚学回家,饭桌上多了一盘狗肉。父亲笑说,是爷爷家那条与我同龄的老黑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