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王奶》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18:58 阅读(0)
散文《王奶》
一
第一次对王奶有了深刻并且恐惧的印象还是我六岁那年。我想,对于姥姥的同乡和经常坐在热炕头或者小板凳上拉家常的姐妹,六岁之前的我,也一定跟随我最爱窜门子的姥姥成了她家的常客。只是我的记忆在那之前肤浅又有限,装的都是我的家人和几个玩伴,定是没有多余的地方来装一个老太太的。
而我之所以深深记住了她,是因为关于死亡,尽管那时候我还不理解死亡的真正意义。
六岁那年的一个寒冷冬天,是上午。姥姥在家念叨,这老王太太病了这些天,是要死了呢还是要好了呢?哎,但愿她不要死啊!于是,她领着我,踩着吱吱响的雪地,出了门。我们家是公房,在一趟房的中间。出了门,往左走一段就到了街道上,再往下走一段路就到了路头,挨着公共厕所有一个大院,院子中间歪立着一座矮矮的三间黑草房。那里面就住着王奶和她的老公,一个驼背很厉害的老头。
七十多岁的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有些罗圈腿和外八字。相比于她有些肥胖的身子,她的小脚支撑这些总是很吃力的样子。我跟在她后面,踩着一个个深深的尖尖头的小脚印,感觉真是有趣。
进了王奶的家门,看到几个神情肃穆的男人坐在外屋。而王奶紧闭双眼躺在炕上,身上穿着崭新的一身棉袄,脚上穿着一双黄底绣花鞋。
她的儿子,一个年轻点的老头,正弯着腰给他的娘梳头。王奶稀疏的一把灰白的头发,在他儿子粗壮的大手里,就像一把干枯的细麻绳,盘绕纠结着。他的儿子大概想,这是最后一次给他的娘梳头了吧,所以,他的动作充满了极温柔的耐性。他一遍遍的梳,憋着嘴,热泪颗颗滴在了她娘的额头上。
姥姥坐在靠窗户的一个大板凳上,轻声的啜泣着。那一刻,姥姥的心里一定装满了对老姐妹生命就要消逝的不舍,还有自己人生暮年也将走到尽头的悲哀。
屋子里真静啊!甚至能听到自己咽唾沫的声音。我很害怕,依偎在姥姥怀里,紧紧盯着王奶,以一个小女孩好奇又恐惧的眼神。
王奶的头发已经梳得很顺了。她的儿子又对外地的男人们说,给我端盆热水来,我要给俺娘洗洗头。于是,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端过来,放到炕边的板凳上。她的儿子托起他娘的头,开始把一捧捧的热水淋到上面。当他用大毛巾包住他娘湿淋淋的头发时,他的娘竟然睁开了眼睛,并且慢慢的坐了起来。
二
王奶好了。而且又活了一些年,这其中,她大概六十岁左右的儿子却得了一场病去世了。
我的记忆里开始装满了王奶。姥姥领着我去那个小草房的频率越来越高。那个泥巴墙的黄草房,有两个屋子一个厨房,虽然简陋,却收拾得总是干干净净。
两个老太太聊天的时候,无聊的我经常会比较这两个老太太的长相。王奶黑瘦,却是大眼睛高鼻梁,一脸的褶子微笑时,丝丝缕缕的对称着展开。姥姥白胖,细长的眼睛,塌鼻子,嘴唇薄薄的,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假牙。
她们两个老太太很有趣,也会有拌嘴的时候。本来两个人刚见面热情的手拉手,并排挨着靠着火墙坐在热炕头上。唠着唠着,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话题开始生气。一个把头拧向西,一个把头拧向东,头仰着,嘴角却下撇着,谁也不搭理谁。也不知道啥时候又好了,又热火朝天的唠开了。
最喜欢王奶家的大院子。到了春天,王奶的两个已是少年的小孙子就来了。他们像两个小蛮牛,几天功夫就把王奶的院子翻出松软的黑土,种上菜籽。夏天,院子里面姹紫嫣红。想吃黄瓜西红柿随手进去摘。两个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吃着不用洗的黄瓜柿子,唠着永远也唠不完的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