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到种庄稼的田间地头走一趟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3 22:57 阅读(0)
到地里走走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每次回乡,无论时间长短,我总得抽空到种庄稼的田间地头走一趟。我是以这样执着的方式来巩固自己和土地的一种联系吗?我无从回答。我不是一个容易自怨自艾的人,但直觉告诉我,只有接近最熟悉的泥土,才能有最真切的回归之感。可能曾经拔腿离开的地方,附带的土屑已经渗进骨肉、融进血液,甩是甩不掉的了,所以对于故土,我既不喜形于色,也不想做个无信之人,虽然没有不遗余力回报过什么,但至少尚能牵挂“故园一夜雨”,究竟“花开知多少”。
对于一方水土,世代耕种的土地是一种沉默中的永恒。村里的房子可以翻新,地上的人可以迭代,但供养过我们的田地不会改变。它们一如从前,尽管杂草丛生、路径更改、新土填平了墕壑,尽管原来茂盛的庄稼换成连绵的果树,但我依然认得那是给了我生命和力量的土地。雨水冲出了黄土的皱纹,风吹来了新鲜泥土的芳香,家乡人世代耕作的田地就是这样的味道,从来没有因世事变迁变换了自己的秉性和脾气。它们是慷慨的,也是公平的,是神奇的,也是平凡的,种什么长什么,付出多少也能回报多少。人们变着法地向它索取,它们默默无语地回馈,种粮食、种瓜果、种药材、种烟叶、种牲口吃的、种人吃的、种各种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东西……尽管它们并不愿意接受,也依然呈现出土地的博大胸怀。
有时候,我很难说清楚,家乡的田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先去的祖先就埋在这黄土之下,后来的人们把脚印压在前人的脚印上,土色依旧,风雨依旧,原先的地名还是先前的叫法,老树伐了新树又长了出来,老人走了新人又生了出来。原先我们在一望无际的麦地里挥汗如雨,收获的粮食堆积如山,现在人们从枝杈纵横的果树上采下堆积如山的苹果和桃。麦积子早没了,打麦场也没了,已经没人种麦子了,到处都是果树的枝条,农家做饭终于有了用不完的烧柴,可真正用柴的锅灶也少了。我离开这个村子的时间段,正好涵盖了可以驯服和驾驭土地的年龄。如果是当打之年,我会使劲按着自己的意愿折腾它们,那样它们会记住我的存在。不像现在,它们只把我当成一个不谙农事的人,它们没把我当回事,好像打发一个行路的外人。
无可否认,这土地养活过我,见证过我年幼的时光,它也亲眼目睹了我的逃离。我逃离,是觉得跟它混一辈子没有希望,我对它的失望就像现在对待土地没有耐心的人一样,他们多么希望直接在地里种钱让它长出多票子才好,我也从来不会相信它们能有让土鸡变成凤凰的可能。可是,就是这么一片让我不抱希望的土地,却终究使我时常怀恋。很多时候,我是觉得跟它在一起,这个世界是踏实可信的,它们永远不会欺骗你,尤其是家乡的土地,我们彼此太熟悉了,甫一相见就少了许多客套。我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该种什么,什么时候可以收获什么,怎样才能使它不至于贫瘠,用怎样的工具侍弄它才对它的脾气,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会长出让人喜欢的野菜、地软、野蘑菇,我甚至可以找到我小时候做过记号地方,至今还在那儿。这大约就是你可以走遍天涯海角,但总有一个地方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原因。我就像是这块土地上长出的庄稼,跑到再远的地方,身上都有这一地的风水和烙印。
每次走进田间地里,为了打消它们的陌生,我宁愿我们彼此各退一步,我在以一个本乡人的身份打消土地对一个外乡人的疑虑,希望它们也在以一个主人的身份接纳一个亲人的回归。对于一方土地,我不过是匆忙的过客,我每次殷勤眷顾土地的原因,也许只是不想做个心灵上的漂泊之人。我们都承载了人世的变迁,生活中最要紧的是我们生活过。尽管我那么怀念满地的庄稼,现在已经没有,我那么渴望再看到被一大片麦子簇拥的感觉,现在也没有了。尽管我对满地的果树略显陌生,对被粗糙侍弄过的土地极不习惯,但我依然喜欢回到这片曾经摸爬滚打的土地。它们许我一生褪不掉的身份,给了我淡泊从容;它们见证了我韶华流走,也可以给予我心灵平静。所以,我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亲近它的机会,把每次到地里走走当成对它们的一次次朝拜。我把吐故纳新当成与它们的对话,把四处奔走当成与它们的拥抱,当我用脚踩在它的胸膛上、把手伸进它衣襟里的时候,我心里是满足的,这是一种接纳与回归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