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婆婆（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5:25 阅读(0)
望日婆婆（下）
文/茵茵
哐！一声重响，她陌生而令人心惊的丈夫回来了。她一个激灵，赶忙踮起小脚，轻轻而又迅速地端起一碗特别照顾的饭菜。这用一根根湿棒棒柴火煎出的饭，是她挖空心思搜尽愁肠抠来的粮食。而常常他吃一顿饱饭，她挨一顿饱打。
在幽幽黑黑不见光明的日子里，她生育过六个孩子。他们的生命都是那样的短促。最短不足三个月，最长不过两岁，全都悄悄离她而去。
大概连那幼弱的生命，也不忍心加重他们可怜的娘的苦难。无奈地与她匆匆相聚又匆匆离去。她用眼泪迎接每个生命的降临，又用眼泪送走每个离她而去的生命。
她常说，那些远走的小灵魂，其实并未真正地离开她。他们一个个化成小狗小猫回来与她作伴，在她的纺车旁跳跃，蹭着她的小脚。当她停下来与他们逗趣时，竟又一个个不见了。那情景曾是她害怕，后来就习惯了。因为她相信，那都是她的孩子们。
她将近三十六岁那年，他的丈夫害“黄病”死了。封锁了她二十多年的门打开了。但她确不能走出那土墙断垣围成的院子。因为她得为他守三年孝。
尔后，一切有所转机，她嫁给了后来的男人。他虽矮廋，心却厚实耐久。对她疼惜顺从。似乎要填平以前她所有的苦。他不嫌弃她多灾多病的身子，访医问药，亲熬药汤。
好的可口的东西先尽她吃。卸掉了心身的枷锁，品尝到了人的温情，这全新的境遇令她焕发生命光彩。她为这个知疼知热的男人生了一个儿子。上天恩典，这个两代单传的陈姓人家，从此续上了烟火。
夫妻二人视儿若珍宝，捧在手上，含在嘴里。长命锁、护身符、敬神拜佛，凡能保佑儿子平安长大的物事，都虔诚百倍地践行。不知是神力还是人力，这孩子果遂人愿，长得结结实实，聪明懂事。小家小户，勤劳持家，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儿子到了成家的年纪，年近七旬的老两口将日常所积捧出，虽不丰厚却也抵事，顺顺当当欢喜热闹地迎娶了媳妇。儿子能干和道，媳妇孝顺畅快，一家人和美亲爱，日子越加饱满富裕。
劳碌沉重了一世的她，心里仿佛灌进了春水，欢畅不息。看着儿媳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裙轻盈地飘摆，她满眼都是笑。看着儿子对媳妇低声耳语，她乐……小孙子使性儿要糖果吃，儿媳却将糖饴分给她吃，她着推让眼里泛出绵绵的笑意。
儿子农活是一把好手，挣钱也不落后，农闲时节翻腾些生意，贩药材，收农副产品，把一家经济倒饬得活泛有余。在村里没几家盖楼房时，他把自家的上房厦房扳倒，重新建起一座宽敞明亮的两层楼房，阔大的玻璃窗，白瓷砖外墙，在一群瓦房中耀眼醒目。
明晃晃、亮堂堂的楼房里，她挪着小脚在里面信步。含饴弄孙的清福，有时感觉恍如梦里。一天总要在门口那块石碓上巍巍坐上半天，和过往的邻里招呼闲话，或是只坐着望望天上的日头，再看看屋檐投下的影子，哦一声：看这日头快的，一晌又过去了。
我猜，她这习惯多是在拾回从前黑暗日子里所丢失太多光明，暗暗地为新的日出祈祷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