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 一 种 享 受

文 / 许博渊

 

    

一天去医院开常用药， 在公共汽车里听两个老头儿聊天，一个说，他每月退休金4000多块，还有几百块伤残补助，坐公交车不要钱，-天坐十八回都不要一分钱，我那点钱就是吃。最后一句话很有说服力:“你把钱存在银行里，死了还回来取啊?

那一位表示赞同。

       从医院出来，顺道到牛街买些清真点心。店家生意好，天天排长队。那天排在我前面的老头儿买了四五种，包了一大包。有人说，买的不少啊。他说，钱花不完!你可以感觉到从他们的话里溢出来的浓浓的幸福感。

这一代人从艰难岁月中走来，省吃俭用一辈子，老了老了，突然发现手头宽裕了，而人却已经夕阳西下。于是一个个开始解放思想，舍得吃舍得喝了。他们认为这就是享受。

      但世上还有另一种享受，叫做“享受自然”。1999年，我到澳大利亚工作，常驻首都堪培拉。驻地附近有一个自然公园，实际上是生态公园，就是一切保持荒野状态。公园门口的牌子上有一段话，其中就有“享受自然”的说法。我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说法，居然自然还可以享受。

 

“享受”一词在英文里有欣赏、品味的意思。好比品茶，必须慢慢地品，细细地咂摸，咂出其中絮絮缕缕的妙处来。正如《红楼梦》里妙玉所说:“一 杯为品，二杯即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牛饮了。”

      澳大利亚人秉性闲适，不事奔竞，爱静不爱闹。他们不在乎口腹之欲，却常为自然所陶醉。

      堪培拉人更是如此。这个地方原本是一个牧场，是20世纪30年代逐步建设起来的一个政治首都。首都建设严格按照原始设计，罕见高层建筑，都是矮平房，隐在花树之中。前院临街，也有花草相隔。说是街，其实只是路，因为两边没有商店。商店集中在商业区。居民区与居民区之间有大片大片的绿地，汽车都要开一小会儿。

这些地方是袋鼠休息的地方。它们几十只一群，奔跑起来，如草原上的马群，气势磅礴。站在城外山头瞭望，整个城市就像一个隐藏在森林中的小村落，30 万人几乎消失不见。

       树木多，鸟儿就多。鸟多势众，鸟不怕人，人怕鸟。人走近了，它们不但不跑，还仰着头看你，好像在问:你来干嘛?不知道这是我家吗?更有甚者，居然敢袭击人，冷不于从你身后飞过，翅膀掠着你的头皮，有时候会顺便叼一口。每天清晨鸟们吵作一团，而人说话反而轻声细语，仿佛怕惊扰了鸟们。爱闹以伯劳为最，个个都是歌唱家。驻地前院有两棵大树，是它们集会的地方，一聚就是黑压压一片。我每天早上都是被它们吵醒的。可是奇怪，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不觉得闹，反而感觉安静、宁静，难怪古人说：“蝉噪林愈静，鸟呜山更幽。”这是为什么?这要从生物学的方向去寻找答案。人是从森林中走出来的，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一定藏着一种古老的基因，把森林当作安身之处。人虽然是社会动物，但不能天天生活在社会之中，必须有自己的空间，隐秘、安静的空间，如同夜宿的鸟。这种空间就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人陷进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大都市里，让他成年累月地眼不见绿树，鼻不闻花香，耳不听鸟鸣，他就会烦躁不安，一股无名之火会从他的脚跟升起，升到头部就会疯，会路怒，男的撒野，女的撒泼。

       我不是乱说胡话，而是言之有据。欧洲有科学家做过研究，发现城市绿地面积居民的情绪影响极大，绿化面积越大，越平和。在我国的大都市里，绿和静都是一种奢侈。如今北京正在努力弥补，我称之为亡羊补牢。据媒体报道，已经建成了26个城市森林公园，年底还有10个将建成。我家附近几年前建成了莲花河公园，开放式的，虽然面积不大，却也成了附近居民休闲锻炼的主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