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世纪老人，跨越三个朝代，108岁高寿，极为少见。

 

周德新

         

父亲走过了108个春秋冬夏，2011年4月29日下午两点半钟，在故乡六套的老屋阖然长逝。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我回到了县城的住宅，推开门，看到父亲爱吃的冰糖、奶片仍摆在那里，他用过的拐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还有睡过的空荡荡的床，衣服、鞋袜、烫杯、烟缸以及那么多的书稿……睹物思人，突然，我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人的生命原来就这样的脆弱？人生原来就这样的无奈？生死离别是这样的痛苦？尽管他已是108岁的老人，尽管他已是难得的高寿，他的突然离去，仍让我一时无法排解心中的哀痛，无法摆脱内心的失落……多少天来，我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涌现着他的音容笑貌，想他想到心痛，以致于不敢再往下想……我索性坐到电脑前，用泪水写下了对他绵绵的思念……

 

父亲是个很有志向的人。他出生于清朝光绪年间，幼年家贫多病，当他看到当地群众缺医少药状况时，便萌生长大学医的念头。1922年，18岁的父亲便跟随东坎名医表叔单寿山老先生学习中医，历时3年，学成返回故里行医。由于他刻苦钻研、勤学苦练、医术长进很快，行医没几年便远近闻名，灌河两岸、中山河畔、方圆百里到处都留下他为民诊病的足迹。

 

父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年轻时，父亲历经坎坷，生活艰难困苦。我的祖父、大伯去世过早，祖父身材魁梧，力气过人，48岁那年，因翻黑土用力过猛，而致肠梗阻，在当时这样的病是没法治的，几天就撒手人寰。当时，我的姑姑才头十岁、四叔才四五岁，大伯病病残残，自顾不暇，担子只能落到父亲身上，那年他才19岁，后来大伯病重，因无钱医治，一命归西，大伯抛下两个孩子，父亲二话没说，接过来抚养，一家十几口人，上有老，下有小，只靠他一人苦饭吃。不幸的事接踵而来，1939年农历二月初六，杀人成性的日本鬼子对六套无辜百姓进行了疯狂的屠杀，一个早晨便杀死了108人，我的祖母也在这天遇难，真是雪上加霜！但父亲并没有被困难和灾难吓倒，他反而振作起来，勇敢面对，义无反顾的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父亲是个很善良的人。父亲以中医为职业，医德高尚，急病人所急、想病人所想，有请便到，风雨无阻。如遇贫困病人，甚至分文不取，他曾以诗明志：“歧黄技艺本难精，遇病惟有一片心；但愿年年春在手，不求能否谢多金。”解放前有一年闹饥荒，不少逃荒的人到六套都染上了瘟病，父亲日夜免费为他们看病，救治了不少贫苦灾民。还有一件事很蹊跷，大约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吧，我已记事，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外地有位姓张的夫妇带着年幼的儿子来看病，看完病后，天已不早，突然又下起了倾盆大雨，见到这个情况，夫妇俩很着急，父亲说：“不要紧，就住在我家吧。”晚上父亲安排了晚饭，又拿来了新做的被褥让他们铺盖，天朦朦亮，姓张的夫妇醒来，看到被褥夜里都被孩子弄脏了，很不过意，父亲也醒来了，他立刻催促睡在后屋的哥哥赶快起来给人家孩子打针，催了几次，哥哥才勉强起来，谁知哥哥刚到前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后屋全部倒塌，哥哥睡的门板被砸成三截。多危险啊！多年后父亲想起来还很后怕，他常说：人做好事不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要不是帮人家忙，后果不堪设想！是病家救了我儿子的命啊！2000年，他住到响水后，还经常有滨海、阜宁、射阳患者慕名找来看病。他不顾年老体弱，热情接待人家。没多久，双港镇的一位女士又找上门来，父亲还让我执笔为患者代开了一张处方。他反复让我读给他听，仔细核对用的药，生怕有差错，他那么认真负责、热情周到让我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