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当农民

 

●吉怀康（四川）

 

 

常下乡种地，一小块，栽种一些南瓜小菜、包谷豆角之类的作物。易种、少管理、有机、新鲜，很有兴致。地是哥嫂的，不用付租金。

看见我的老乡总是问：“你种那个干啥？又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

“耍不来呀？人家乡底下的人都往城里跑，你城里人没球事往乡底下跑。”

他们很难理解。

“你那么高的工资，用都用不完，还来吃这个苦干啥？！”这就更夸张了。

“我爱种地呀！”我回答，说的完全是真心话，“我出生在农村，祖祖辈辈也都是农民啊！”看见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心疼呀，不忍呀！

“你那么爱种地，下辈子干脆就去当农民算了。”人家不相信，还以为我语含讽刺呢。

“下辈子干脆就去当农民。”这主意好，我愿意。

我不仅要当农民，还要当个大农场主，拥有一大片自己的土地，有旱地，有水田。我可以种芳草、种鲜花、种粮食、种果木。中间应有一条河，很规整，像人工河道那种，可以行船，一叶扁舟就行了；可以在里面游泳，而不必去游泳池、海滩，许多人可以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往里跳。田里兼养鱼、养几只鹅鸭，池塘里开满高高低低、红红白白的荷花，油绿绿的圆叶片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有红蜻蜓、绿蜻蜓、蓝蜻蜓、黄蜻蜓驾着小型私家飞机在花骨朵上、花瓣上、绿叶上盘旋、降落、停泊。时有水鸟来访，鹭鸶、白鹤、秧鸡从蓝盈盈的长天飞过，董鸡躲在茂密的秧丛里“董董”地呼唤伴偶，天气炎热而温润。

一幢结实的小木屋，一间小粮仓，一架我喜爱的书。本不风雅，也不用附庸风雅，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假模假样，其实都是给有雅好的友人准备的。院坝边应有一颗古柏、一株香樟、一丛竹。阶下种一丛金灿灿的腊梅，一簇白色清香的栀子，窗下有一株红艳艳的石榴花——我老家就有这样的点缀，很喜欢，印象很深。小院里跑动着几只小鸡，咯咯咯叫着；有燕子飞落，在梁上筑巢。黄嘴乳燕摇晃着小脑袋，伸长脖子，嗷嗷待哺。场院里必须有一眼井，八卦龙泉古井，是深山里的玉液琼浆，清冽甘甜，木桶提取，瓜瓢饮用——很讨厌水龙头里流出的漂白粉的颜色和气味。一条乡间常见的小土狗，文化人叫做中华田园犬什么的，可随我在田野里四处游荡。一只羊、一匹马正低着头吃草，地上打着桩，绳子套着。兴致来了，扬鞭跃马，飞涧越岭，自由奔走。小狗死命地追，吐着舌头，大张着嘴；小羊昂头望着，急得“咩咩”叫。它是在羡慕嫉妒恨吗？

偶尔有朋友来玩、邻居来访，小方桌就搭在门前的花树旁，土狗嗅着鼻，摇着尾。可茶、可酒、可醪糟，虽不是龙井明前、成年老酿，但爽的就是一个心诚，随性，不拘束。或狂歌乱舞，或泼墨赋诗，或调筝弄琴，或谈天说地，或无言对坐，无所不可。

离龙泉井不远，喜鹊在高大的香樟树上跳着叫着，以俯视的眼光望着这些闲散自由的人，不知是为他们感到高兴还是不值。树顶有它们巨大的宫殿，又宽敞又舒适，不用冰冷而坚固的钢筋水泥建造，十万块钱一平米。有自然的风吹过，有淡淡的日光照着，可以清晰地看到云起云落、朝阳升起、月明中天、银河垂地……

“悠然见南山”“把酒话桑麻”都甩了几条街去了。

虽然都是机械化耕作，但我是一个勤劳惯了的人，总是早起晚归，忙碌不停。闲暇时候，就尽情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和精神创造，随口哼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