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门打工

 

        一九八一年盛夏三伏，烈日炎炎，热浪滚滚。我们初三毕业班的全体同学准备中考，当时考高中和小中专，都是以预考分数线定能否再考。预选当中，我以不及格名落孙山，只能回乡务农了。那时候，人们由于生活不太景气，对孩子们上学也不大重视。父亲问我是否再补习一年或者想法上高中。我说不上了，就劳动吧。那时土地刚刚承包到户，父亲在大队(后更名为村）林场当领导负责育苗修剪管护售苗一系列生产任务，哥哥在双塔良种繁殖场上班，家里承包的十多亩土地，得有个助手，我便执意不去上学了，安心种庄稼得了。秋季开学后，原班主任王孝贵老师亲自登门来访，劝我再补习一年或者上高中去，父亲也答应了，可我就像一头犟牛，没听老师和父亲的话，呆在家里，宁愿修理地球种田，也不去上学。现在想来，当时没听话再上学，至今还在后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无法补救，只能认命了。

        在帮父亲种了几年的庄稼后，肚子虽是吃饱了，但家庭经济总是跟不上趟，父亲管理的大队林场也解散了，父子俩靠种庄稼，一大家人的花销从何而来？我想到了打工，那时打工不叫打工，叫搞副业。可搞副业工程又少，去哪挣钱？好在当时的大姑父在乡上当领导，给我问了个活计，工程是本乡一农民承包的，在兰州铁路局搞土建。当时上工程还得拉上一两袋自家的面粉，每月挣个七、八十元钱。干活的地方在省城兰州，住在铁路新村。记得第一次出远门，已是寒冬十月，临走时，父亲给我给了一张面值十元的人民币，那时人们都称大团结。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干活的地方注意安全，操心把活干好，吃不饱的时候到市里饭馆里去吃碗饭。虽说当时一碗牛肉面才几毛钱，可那时的钱确实值钱，人们也非常缺钱，舍不得胡花。省下五元钱，可供一个学生上一学期学。母亲给我收拾好行李，又装上一双她锥帮纳底精心做的条绒布鞋，让我在干活的时候跟秋鞋换着穿，说于脚好。真是儿行千里，父母担忧。家乡县城到兰州坐火车车费四块六毛钱，还剩五块四毛钱。为了省钱，我坐着去省城兰州拉土方的28型拖拉机，早晨上路，到兰州已是傍晚时分了。拖拉机进入兰州市区后，市里已是灯火辉煌。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车来人往，道路两旁的槐树柳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招手致意，好像在说：“远方的朋友，欢迎你到省城来。这里有奔流不息的黄河，这里有观不够的景色。”是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楼房林立、夜如白昼的景色尽收眼帘。

 

 

        到了打工的地方，我和同行的几个工友下了车。到住处已错过了吃饭时间，我们只有白开水就馍馍，凑合着吃了点，铺好行李，和工友们上床休息。那时候打工，工人们虽说睡的床，可这床都是通铺，用木板和竹架板铺的，垫人不消说，睡到床上一翻身，这床就像呻吟似的，咯叽嘹吧，一声接着一声，好不自在。住处是帆布帐篷，且扎在一下水道水井的边缘，整日整夜臭气难闻。真是出门一里，不如屋里。但有啥办法呢，城里地皮紧张，闲地方少。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开水就馍），领工队长给我安排了活计——砸井桩头。什么是井桩呢？说来现在的年轻人还有点不知道。八、九十年代，城里修楼房首先要打井桩，井桩是事先用混泥土预制成型，再用打桩机打进所建楼房柱子的地方，用大锤砸去打进地下的井柱头上的混泥土，将钢筋露出几十公分，用来连接新修楼房的底樑。在砸井桩时，不小心我眼晴里溅入一小粒混泥土渣子，眼晴又疼又难受，泪水不止，我蹲在井桩旁擦着眼泪稍微休息了一会，包工队的施工队长来了。“唉，小伙子，你咋不干活？”我说：“眼睛里溅了些水泥渣子，难受着干不成。不行今天上午我休息卡，下午了再干。”“哪不行，最近活计紧张，不能休息。”无奈，我只有忍着疼痛与难受继续干活，但时不时还得揉揉眼晴擦擦眼泪。我正在擦眼泪的时候，一位退休老工人问我：“小伙子，哭鼻子咋了，想家了吗？”我回答到：“没想，我是刚来的。”“哪你咋了？”“我眼晴里溅了点水泥渣子，越揉越疼越难受，眼泪还流个不停。”“那你买点眼药水点点就好了。”“我刚来头三不知道脑四，去哪买呢？”“我给你说个地方，离这儿近，你去买点。”“嗯，谢谢老人家，我到中午下班了去买。”离中午下班还有半个小时，那位老工人又来到我的身边，老工人给我递过来一支眼药水，他说是他家里人买的，用过一两次，让我不了嫌弃用用。我接过老工人给的眼药，说了声谢谢。老工人说他家就在我干活的地方对面的居民楼上，闲了过来玩来。我嗯了一声，看着老工人，眼泪止不住的流出。还真有点想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