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人物速写

只见他挂上围裙，板凳一放，顺势坐下。地面躺着一把篾刀，看似沉重，刀口也不算锋利。但是经他右手操持起来，感觉轻松了许多。大拇指和二拇指紧紧夹住刀柄，左手拿起粗竹。用刀一扎竹头，刀身塞进竹子。灵巧的小手送刀前行，那刀乖乖听话，任其摆布。哧啦之声，甚有韵味！顷刻之间竹子就一分为二了。如此重复，竹子片片劈开。观赏至此，我认为精彩绝伦了！其实不然，好戏在后。他拿起小小竹片，又将其剖为两层，稍有不慎，就会划破手指。只见他刀起篾开，咝留咝留叫着，篾子轻轻落在地上。极为均匀，几乎没有厚薄之别。众人微张小嘴，配合篾刀运行！不出十余分钟，结束劈篾。此乃刀技，数载累积而成！是为一怪：“劈篾快”。

 

起身站立，解开围裙，拿出香烟，四散开来。于是云海弥漫，犹似神仙，快乐逍遥一番！烟含嘴中，话没少说，趣事连连，快乐无比。他接着忙事，拿来塑胶带片，摊在地面。交错摆放诸多篾黄，用脚踩着。然后竹篾穿行而过，横竖左右叠加，竟结成方形底面。筋骨竹片稍稍弯曲，竹篾几经缠绕，四个侧面而起。不出多时，就见竹篓雏形。吐去香烟，左右两手，犹如飞梭，在筋骨之间腾挪转移，观者目不暇接！在众人放松之际，大功初成。与此同时，他缓缓降速，拿出塑胶带片，配合竹黄，用力缠绕在竹篓沿口。反复穿插，与整个竹篓融为一体，确保边沿不松散变形，终于鸣锣收兵。“编织精彩”！是谓二怪也。

从来没有见过他到街市上去卖产品，但是堆积如山的竹篓每隔几天就不翼而飞，令人纳闷。有一天我实在沉不住气了，正要向他询问真相。恰巧遇到周边学校前来拉几十个竹篓。我走上前去，和随行人员攀谈起来。竟探得篾匠的“隐私”，解开困惑我已久的谜团。原来他并不只是擅长编织竹篓。诸如黄鳝笼、篮子、鸡罩编织得也是出神入化。当年他所在的村庄是全乡最穷的，而他家又是全村最穷的。在困苦中熬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改革的曙光照亮了贫瘠的大地。政策好了，无需担忧被扣上“资本主义尾巴”的罪名。忙完农活之余，于是重操旧业。拿出尘封已久的篾刀，做起编织活儿。一家起早贪黑，不出数日，产品塞满房屋。装于平板车之上，夜里两点左右踏上“征程”，赶赴周边邻县“外卖”。由于外形秀气，质量上乘，备受顾客青睐。加之其恪守商道，童叟无欺。一段时间，打开了销路，赢得了市场。尤其是黄鳝笼最为热卖，以至于供不应求。四方人士慕名而来，不请自到。两年后，篾匠家盖起了瓦房，在当时可谓风光无限。村人顿感有利可图，纷纷向篾匠拜师学艺，其有求必应。全村的竹编产业一拥而起，村人迅速脱贫，成为全乡的致富模范村，一时传为美谈。生意真是做到家了，何须去市场卖呢？此乃第三怪也！方才明白，竹黄、竹青搭配合理，再加上塑胶带片，镶嵌其中，故而经久耐用！竹艺人纷纷效仿，但都难以达到其精妙之处。“劈篾快，编织精彩，不到市场去卖！”合为“三怪”。让他赚足人气，名声在外！“竹编王”的美誉在当地不胫而走！

曾几何时靠着这门手艺养活家小！只是现在儿女皆已成家立业，权当休闲打趣。如今其子在单位上班，“竹编王”就随儿生活。从不轻易揽活，只有订做，方才编织！这又勾起我对他的探秘兴致来。原来“竹编王”还拉得一手好二胡子。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寂寞的他总会拉上动听的曲子。琴弦轻盈地跳动，散发着哀怨，诉说着贫乏。二胡曲弥漫着村前庄后，飘洒四野。虽然他并不识谱，但是只要听到别人哼唱，稍微摸索，一支新鲜的曲子就会在当晚月色中奏响！邻村一位漂亮姑娘，迷上了二胡曲。力排阻挠，做了他的“压寨夫人”！有人说他艳福不浅，若不是二胡，那就得光棍一辈子！这话难免说得有点夸张，但细细想来不无道理。一次我见到他拉二胡的情景，眼睛微闭，晃动着身子。琴弦跳动在音箱上面，曲调婉转悠扬。整个人沉醉其中，与二胡融为一体。竟然忽略我从他身边走过，好像这个世界只属于一把二胡。突然手指抵住弦子，曲子顿时戛然而止。感觉他拉二胡与竹编技艺有异曲同工之妙，分明是用跳动的音符编织着当年苦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