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小叔│乡梓人物

我们家族个体农业的最后一个守护人是我的小叔，其他的族人同很多人一样都将田地包给了种粮大户。父亲年岁高了，来了城里，将田地交给我的小叔代种，一年的收成下来，不用我们过问，小叔早早地就将折成的钱款送到父亲手中。他坚守着一片田地，既为他的家庭儿孙着想，也为我父母的口粮提供了保障，我们少了多少操心！

故乡始终是伴着传统农耕文明而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慰藉着我那疲惫的灵魂。

故乡的风土人情，民俗轶事啊，还有现在的社会万象等等，随着小叔的离去，我将找不到合适的对话人和倾吐者，我俩有相似的经历和共同的话题。     

记得少年时，我与小叔一起上学，他只大我几岁。家离学校有两三里地，路上前后相跟，其乐融融，多数是美好温馨的场面，他始终呵护着我。也有呕气的时候，我顺着田埂打转跑，他紧追着，但就是撵不上，气得他脸色通红，在后面大声喊叫。越是喊叫，我越是飞跑起来，我根本不顾及一个“小大人”的疼爱之心。

我学习比他用功，成绩出类拔萃。小叔常喜欢同我对弈象棋，“车马炮”“象士将”在他手里往往运用自如，神出鬼没的。而我却是书呆型的聪明人，大都是被杀得狼狼大败，我才如梦初醒。

后来，我转到姑父姑母任教的南岳中学读书，一年冬季，放假要过年的时侯却下了场鹅毛大雪。学校在县里的另一端，离家百里开外。恰逢小叔来接我，我俩乘车到城关就傍晚了。舍不得花住宿的钱，只好硬着头皮再乘车到城北二十埠，那时已经完全天黑。没地方停留，我和小叔相跟着急切的往家赶。离家还有二十多里地，大多是土路，不通车。沿路是高高低低的田野，还有水塘，沟渠，河流，道路也曲折不平。黑夜里在漫长的雪路上跋涉，我还从未遇到过，走着走着，雪覆的旷野，远方黑乎乎面前白茫茫一片，不知路基在哪里……一不小心滑到雪窝里，我们手脚并用，甚至摸索着往前爬。夜沉沉，雪茫茫，万籁俱寂，有时两眼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成了一个“瞎子”，阵阵恐惧袭上心头，大脑忽然有些眩晕，道路，田野，水塘等全然不知方位。我喊了一声小叔，小叔说，不要怕，没事的！到这边来，他拉了我一把。他凭着对足下土地的一份谙熟与深爱，仗着一身虎气一股韧劲，终于带着我这个“生手”一步一个脚印，走啊走啊，走出了迷茫，冲破黑魔，战胜了冰天雪地，到达家里。

过后，我想起这次经历，感觉有点离奇和后怕，但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意志磨练。我一直把它珍藏在心底。

小叔能说会道，滔滔不绝的口才折服了乡村的老少爷们。他有经济头脑，很早的时候，大约八十年代底他就到处走动，互通南北信息，跃跃欲试要干大事。不久他就开始收购农副产品，如黄豆芝麻花生等，送到城内变卖，后来又零星收购粮农的稻子，然后批量交售，赚取差价。

在这个暮春时节，一年一季的夏秧栽插还没开始，小叔趁空去工地挣钱。

 

 

 

这几年他除侍弄田里的庄稼，还去城里打工，干瓦匠活挣钱，小儿子没有成家，两个孙子需要大笔的开销才能上学读书长大成人。

我于去年清明回老家上坟时，就留心问清楚父亲，哪是曾祖辈，哪是高祖辈的坟头。可今年父亲身体不好，得了大病，清明前他曾要去先祖坟前祭拜，我实在不能带他前往。关于老家的一些往事，我心里合计着以后只有问一问小叔了。小叔已于年前搬到东部新城小区居住了，是他的儿子儿媳买的房子。

这次与他清明见面时，是约好的去给先祖扫墓。我到了他家的老屋，他已先我一步到了，正在浇菜园除杂草，他是从城里建筑工地赶回去的。我问他在城里住得可习惯，他说还好。我说将来你还是要回到老庄子，这里空气好，地方大，能种一点蔬菜。他说：“老了，可能后生们看你不能干活挣钱，嫌弃你了，我们只有回来住。你讲的意思我明白。”有点调侃的酸楚味道，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还说：“现在老庄子少有人种庄稼了，我也不能干了，血压高，倒在田里都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