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秧│山乡风情

我们这儿乡村采桑养蚕的现在很少了，但栽秧种田正是时候。老实交代，我是个好逸恶劳的人，很讨厌干农活，又脏又累还搞不到钱。但对栽秧却情有独钟，每年这个时候看到一块块平整的农田时，心里就跃跃欲试，想起以前在家栽秧的事来。

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好睡时就被父母喊起，下田拔秧。拔秧同载秧一样要心灵手巧动作麻利。拔秧的关健在捆秧，栽秧高手捆的秧把子不仅洗泥干净利落而且齐齐着着呈扇形，小巧玲珑易攥易栽。而生手拔的秧把拖泥带草上下一般粗呈筒子状，俗称“蚂蚁上树”。既不中看又不易把握分栽，遇到这样的秧把，栽秧人定会夸张地埋怨和玩笑地讽刺，弄得拔秧人很尴尬。

拔了差不多一上午栽的秧才回家吃早饭。这时旭日初升晨气氤氲，赤脚走在温软的田埂上，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秧苗，心里或许充满了诗情画意。可是甭急，这诗情画意是乡下教书先生的事，与咱老百姓离得很远，一天的秧栽下来叫你龇牙咧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谈甚么诗啊，快快洗洗睡吧。

其实栽秧在农村是个大事儿，栽秧这天伙食特好，俗称栽秧饭。阔气人家早上做大汤果儿，白腻腻的糯米面包着油亮亮黑芝麻芯儿，黑芝麻芯儿拌着糖，又甜又香。也有早上做糍粑的，包粽子的，中午更是酒菜丰盛荤素尽备。当然，如果没有请亲友帮忙单单自家人的话，那就简单些了。

早饭要好吃的须饱，因为下田栽秧是个辛苦累人的活。四爪着地手脚并用，腰要完全弯下去几乎与田面平行。特别是两只手，分别做着不同的动作，而且要求左右手配合娴熟步调一致。左手负责拿着秧把，中指、食指和拇指协调分开秧苗供应右手。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紧捏秧苗负责插入水田。如果是右手的中指先下田插栽就叫二指条秧，如果是大拇指先下田插栽的就叫大拇指秧，二者各有特色看栽秧人爱好而定。不过，我们家是二指条秧居多。二指条秧插得牢收的快，整齐好看不易飘棵。秧栽下去不稳，风吹浪打又飘走了，叫飘棵。“黄金难买飘棵手”，这估计是好飘棵的栽秧手自嘲加自辨词。老一辈栽秧高手不仅栽秧快更重要的是撮把均匀好看。倾斜的方向一致，像部队的仪仗兵整齐划一。又像书本的方块字儿各就各位。栽秧高手在栽秧季节是很吃香的，那些田多的人家也有意请附近高手一块儿来栽秧。大伙也有意无意挑逗着高手，高手们也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较较劲露露脸儿。如果有幸遇到那个场合，你不仅可观摩学习栽秧技术而且能免费享受乡土大片，田为银幕人人演，既有欢声笑语插科打诨又有你追我赶暗中较劲诸多意趣。乐观坚强的老百姓善于把苦逼单调的岁月过得风起水生脉脉情深，我想这既是有与天地斗争的大智慧也是自我调节的小情调吧。不然，不能老是生活在叫苦连天中啊。

那年下拐庄刘木匠家就请了两大高手对决。一个是施桥来的外号叫“鸡啄米”的远亲，一个是邻队我家表叔。“鸡啄米”腰带别一把粉纸扇，传言他栽得始终比别人快，可以在田里摇两扇歇歇，很是拉风。可那次遇到我家表叔却没有机会展示那把扇儿了，因为表叔始终只比他慢了半个秧把。每回他想拿扇子的时候表叔就跟了上来。事后我听老表说，是表叔故意输给“鸡啄米”的。人家毕竟是远道而来，是客人嘛。

我那时还小，看过表叔载秧。他栽起秧几乎不直腰也看不清两手动作，只听见一串串连惯着的水声不停，不一会就从田这头栽到那头了。那青乎乎的秧苗高矮胖瘦像一个模儿脱出的齐整。更绝的是，表叔身上干干净净的连裤子也很少泥迹。这简单不可思议，我们栽秧胳膊身上特别裤子搞得到处都是泥迹，甚至脸上头上都有。而且栽了一个秧把腰就酸溜溜疼，坚持不到三个秧把就要站立起来伸直腰歇一会儿。像我家表叔那功夫不但我没有学会，就是周围老干活的也没有几个人像他一样又快又好又不腰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