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故事

 

原创 清樱  徐绕花行且当歌

 

奶奶一辈子爱干净。爱干净的奶奶从来都是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的，齐耳的银发用一根简单的黑色发箍箍住，紧紧贴在脑后；洗得发白的蓝布大襟褂子，总是用装热水的搪瓷缸子熨得平平整整；黑色布鞋照例是干净得不见一点尘土。家里的东西总是摆放得整整齐齐，桌椅板凳擦抹得锃光瓦亮，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也从来没有鸡鸭鹅猪粪这些农村常闻的气味。邻居们都知道奶奶有个难以理解的习惯：家里只要来了外人，哪怕只是站两分钟，人走之后，奶奶必定要从里到外扫一遍地。小时我特别不理解奶奶为什么这样爱干净，现在明白了，奶奶大概是有洁癖。

 

有洁癖的奶奶烧的饭菜总是清丝丝的、色香味俱全，一碗简单的蒸蛋，奶奶蒸出来的鸡蛋都会金黄水滑、香气逼人。在我们那物质尚不丰富的童年时代，奶奶总是变换着花样，用乡间最常见的食材满足着我和哥哥的味蕾。那时，乡里有干部下村，村干部就会称上两斤肉和几斤豆制品，让奶奶做上一桌好菜。奶奶热情好客，眼见菜不够，就忙着杀鸡宰鸭，再打发爷爷到自家菜园子里薅上一堆蔬菜，不出两小时，一桌热腾腾、香喷喷、清丝丝的饭菜就上桌了。虽然忙碌，还要倒贴，但这是对奶奶好手艺和好人缘的最大认可，所以奶奶是满足的，并乐此不疲。

 

十里八乡，奶奶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且会管“闲事”。爷爷排行老二，奶奶一直被村里人尊称为施二奶奶。在我们那个小庄子里，施二奶奶是最威严且最明白事情的老太太。婆媳不和了、兄弟打架了、邻里之间闹矛盾了...常常都会找施二奶奶去调解，因为个性耿直、为人正直的施二奶奶能镇住场面，说话干脆利落，处事不偏不倚，调解矛盾公正客观。

 

从城里回家探亲的亲戚和邻居总是说奶奶不大像农村老太太，像城里人，干净整洁、通达事理，有见识、有风度。其实奶奶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也没去过几回城里，奶奶和城市离得最近的时候，大概就是家里曾经住过几个从城里来的下放知青。因为有过这段跟知青接触的经历，奶奶尤其敬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奶奶对我和哥哥的学习抓得特别紧，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在大字不识的奶奶看来，只有知识和文化才能改变我们兄妹俩的命运。

 

说起奶奶，还有一段故事不能不提。奶奶和爷爷从小一起长大，娘家已没有亲兄弟姐妹了。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机缘巧合，奶奶认了一位在附近公社当厨师的一个八杠子打不着的远房本家做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爹爹。小舅爹爹生在一个特别讲究和睦的大家族，认了小舅爹爹之后，奶奶便成了这个大家族的大姑奶奶。从此，那个离家二十多里地、名叫方高庄的小村子便成了奶奶的娘家(其实离奶奶真正的娘家尚有一段距离)。记忆中，奶奶每年都会带我去小舅爹爹家住一段日子，非亲非故的姐弟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各家的饭是轮流吃，从大舅奶奶家一直吃到小姑奶奶家，没个十来天是吃不完的，哪家要没去，哪家的舅奶奶还会生气，觉得大姑奶奶嫌弃她们家。外人看起来，只觉得这是嫡嫡亲亲的大姑奶奶，根本不会想到这大姑奶奶原来跟这个大家族非嫡系亲属。我也是在奶奶过世多年之后，才从父母那时得知事情原委的。现在奶奶已故去多年，我们仍然跟这个大家族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每每想起这个叫方高庄的小村庄和这些些善良的舅爹爹、舅奶奶们，我都会热泪盈眶，感谢这个朴实、厚道、和睦的大家族，给了身世坎坷的奶奶一个温暖的港湾和一份坚实的依靠。

 

这就是我的奶奶，一个干净整洁、勤劳能干、通情达理、爱管“闲事”的农村老太太。没有文化的奶奶并没有给我和哥哥这些晚辈们留下什么特别的治家格言或传世家训，但奶奶在世时常告诫我们说：“我们老施家小门小姓，从外面搬到这里来，这么多年能和左右隔壁邻居们和睦相处，靠的是老施家做人正直厚道、对人和气谦让的好家风。为人处世，要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得饶人处且饶人、有理也要让三分。”奶奶是这么说的，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她老人家用自己实在的行动和丰厚的人格魅力赢得乡人的尊重，同时也潜移默化地教育引|导我们晚辈们做人要干净厚道善良、待人要真诚友善谦让、做事要认真严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