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7:14 阅读(0)
麦收时节
文/崔广华
1 ·.
麦穗齐刷刷的,数不清的芒针刺向苍穹。又是立夏,绿肥红瘦;咕咕鸟低低地飞过田野,播撒一路清脆悠长的“咕咕……咕咕……”的鸣声。
没有人再把一穗颗粒饱满的麦子放在手心揉搓,然后吹去麦糠品尝它天然的清香了。年迈的农人看到麦子还会想起镰刀石磙木锨……那无数个火热劳累不分白天黑夜的麦收时节啊!原来接近20天的麦收如今萎缩到7天还不到,这还叫麦收?打麦场消失了,麦秸垛没有了踪迹,它们退化成了空虚的词汇在厚厚的词典里霉成了黄色。
未成年的农村娃面对麦子却是一脸的漠然,面包牛奶火腿肠与麦子有啥关系?土地和麦子注定会在不久的将来与他们彻底决裂。他们属于农村,却轻视农事;他们向往城市,但城市的门槛高得难以逾越:他们就这样矛盾地游走在乡村与城市之间,也许一生都难以释然。
麦收将至,在城市里打工的男人们开始盘算着回家了,不止为麦收,也为那家里火辣辣但也温柔腻人的婆姨,为那永远沉默寡言却始终牵挂自己的爹娘,还有那怯生生却总围着自己打转的娃儿。
千万年的时光里,麦子更习惯于石刀、青铜、镰刀还是轰轰作响的收割机?
五月的麦子对视着火辣辣的阳光,祖先的基因依旧在它们体内唤醒着千万年前的晨昏……
2 ·.
麦子熟了,一地金黄。轰隆隆的联合收割机来来回回轰响着,站在路上,我是一个局外人。
十年前几乎每一个这样的麦收时节,我都是一个麦子的收割者。戴着草帽,弯着腰,一手把成垄的麦子抓成偌大的一个扇面,一手挥舞着镰刀,成片的麦子在我的身后不断倒下,它们堆成了夸张的枕头一样的一堆又一堆,在田地里排成了算不得整齐的一行行。最初的几年,它们被装上牛车,沿着颠簸、尘土飞扬的黄土路送到打麦场上,垛成高高的麦垛。再后来,它们被装上拖拉机,我躺在它们上面,紧紧地抓住粗粗的绠绳,生怕被从上面晃下来。
麦子进不了粮囤就还不是自家的,所以抢收抢种、与老天爷赛跑是所有农人的行动。往往外面还是一地月光,街巷里就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车轱辘的滚动声。早饭大多由孩子或老人给送到地里,开水、馒头、咸菜或者是几个咸鸭蛋是最常见也最香甜的早餐。没有午休,没有八点以前的晚餐,没有充足的睡眠,有的只是挥动的双手,不停奔走的两条腿,麦芒混合着汗水的刺痛,黑得与非洲人几乎毫无二致的一张又一张面孔。那一天,我拖着疲惫的双腿推着架子车走在去麦田的路上,竟然一下睡了过去,醒来时车和人都栽倒在路旁的芦苇荡里。疲惫得难以为继时,我往往会用畅想来稀释转移,我想过香喷喷的从没吃过的饭菜,想过只在商店和集市上见过但从没奢望能拥有的鞋子和衣服,想过一直都想拥有的大部头的书,想过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城里人的生活……有那么几年,我更多的时候在畅想与一个女孩在一起的生活,我有时甚至幻想她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副羞涩的模样……
我喜欢在打麦场上守夜,远处是空旷的刚刚收割过的田野,近处是一垛垛或圆或方黑黝黝的麦垛,露水落下来,散发出浓郁的麦草香。夜空蓝得仿佛刚被海水浸过,除了村子里偶尔传出的狗叫声,白日的喧嚣都被过滤净了,只有夜风和露水带来的清凉。
麦子被摊开晒过几遍,就要打场了,在我的家乡人们不用脱粒机,而是让牛或拖拉机带着一个沉重的石磙围着打麦场进行碾压,挑去麦秸,下面是混合在一起的麦粒和麦糠。傍晚起风的时候,堆在一起的麦粒和麦糠被人们一木锨一木锨地抛向空中撒开来,轻飘飘的麦糠被吹到了远处,饱满的麦粒天女散花般落下来,逐渐堆成了隆起的小丘。那时我是当局者所以没觉得,现在想来,这不也是一种艺术创作吗?天、地、夕阳、站立的树、静穆的麦垛、白的麦糠、褐黄色的麦粒、光着脊梁手擎木锨执着抛洒的汉子、头戴草帽手握竹扫帚不停挥扫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