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有土路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5:01 阅读(0)
乡有土路
赫崇明(黑龙江哈尔滨)
乡间的路像蜘蛛的网,以小镇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连接田地、林带,穿越溪流、山丘,延伸到远处的村屯,编织成一张密集的乡村交通网。
我小的时候乡间的路皆为土路,或长或短或宽或窄或直或曲或平坦或坎坷……晴天的时候,土路像铺一层水泥,坚硬而平坦,坐在牛车上沿着弯弯曲曲的乡路行走,路两边的风光尽收眼底,悠哉游哉,古朴而惬意。雨天的时候,车轮的碾压,牲畜的践踏,土路上泛起沉重的泥浆,黑色的泥浆犹如胶质,人们赤着脚走在上面,泥浆从脚趾间钻出,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雨季给村民出行带来的不便,是从趾间开始的,呵呵。
有一年夏天,松花江发大水,江水冲进村子,漫路漫野一片泽国……大水退去后,土路上的坑洼里到处都塞满了肥鱼。我们这群淘小子,顾不得去上学,丢下书包,就在这些坑洼里捉起鱼来……当我们用柳条枝串着成串的鱼儿回到家中,老师已经坐在我家的堂屋里了。原本以为能得到家人的一句褒奖,没想到的却是遭到家人的一顿痛斥。第二天去上学,路面基本干涸,惟马牛蹄坑里尚存有雨水,细观之仍有寸长鱼丁在水中嬉戏,忽然记起了那句古诗来:“雨余蹄道水如杯”。于是,我们便在这如杯的蹄坑里捉起鱼来,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水,一个上午又捉了满满的两罐头瓶的鱼丁,当然这一次遭到家人的斥责确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晚秋的北方,天气渐凉,早晚会出现霜冻。村里组织男劳力上路,挖取边沟里的鲜土铺垫路面,厚厚的散发着黑土芳香的路面,常常使我想起城市里的柏油马路。那时村里没有压路机,村民们用链轨拖拉机把路面排压密实,平坦、光亮如石板。人们就会说:整个秋冬又有好路可走了。秋风落叶,收获的庄稼要用马车牛车拉回到村里的打谷场上,乡路被大车的橡胶轮子碾压得有如镜面一般,这是一年中乡路最好的时期。
冬天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飘洒而下,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乡路上的一层层积雪被车轮的反复碾压,有如溜冰场一般的光滑明亮。农人们便把牲畜拉到镇上的铁匠炉,在蹄上钉一副铁掌,走路抓地平稳,用以防止摔伤牲畜。阳光照耀下的弯曲的乡路,泛着耀眼的光芒,镶嵌在广袤的大地上,是装饰贫瘠故乡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寒冬的日子,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几度,大地被冻裂成一道道几寸宽的伤口,有的宽度可达半尺,长度有一两丈或更长。这横一道,竖一道的裂缝,把大地分割成一段又一段的小单元,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然而,一场接一场的冬雪又把大地包裹得严严实实,宽宽窄窄的裂缝被深埋在积雪下面,有时走在上面,一不小心脚就被卡在其中,横竖弄了半天,才能把脚拔出来,浑身已成了雪人。这场景在萧红的《呼兰河传》中被描写的很生动,很具体,因为我的故乡距离萧红的故乡呼兰县城只有几十公里远,风土风俗风情是相近的,相通的,一脉相承。
冬季里的乡路却不尽言,厚厚的积雪把路面严严实实的罩住,坚挺如水泥层,光茫耀眼。“嘚、~嘚~”的马的清脆的蹄声和“咚~咚~”的牛的笨拙的脚步,有节奏地敲击在厚重的积雪路面,彷佛重重地敲击在夜行人的心头,沉重,幽远,伴随着他们走过一段又一段艰难的路程,奔向他们追求希望的地方……每当年关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这悦耳的蹄声传来,因为那是爷爷去城里置办年货的信息,当然,还会给我带来彩花、鞭炮、红灯笼和一个美丽的童话。
春天冰雪消融,黑色的路面又得以重见天日。随着地温的升高,路面的裂缝会渐渐的合拢起来,大地肌肤瞬间又完好如初,连一道伤痕也不曾留下,我真钦佩春医生高超的回春之术。春光明媚,村民们忙着用马车牛车往地里送粪肥送种子,乡路被车轮碾压得平实光洁如晚秋之路,给村人送来了一次又一次出行方便的需求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