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垂头丧气的狗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早晨，儿子主动说今天不用开车送他上学了，改骑自行车，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也省了开车，还能让他锻炼一下身体。骑行的线路儿子还不太熟，我决定陪他骑一程。

　　清晨的天空与这个时候的城市一样，显得有点空旷，朝霞随便几笔就让云彩有了油画般的效果，而地面上只有早起的人和车点缀在天光渐亮的街道上，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多是晨练的老人和辛苦上学的孩子。一天中大约就是这段时间，城市的空旷和行人的稀疏，让人能有孤独与兴奋混合着的莫名冲动。不大工夫之后，城市仿佛也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各条街道各条马路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没有一处遗漏。不同的人从不同的方向，忙碌着向前赶去。公共汽车尾部喷着黑色的尾气，男人的嘴边吞吐着烟草燃烧过的白烟，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好像忙碌是这个世界的主题，而不管你为何而忙，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城市街道上不变的风景。

　　一路上，我们穿行在熟悉的路线上，冬日的寒意已荡然无存，春天的气息正扑面而来。我们顺利地按时到达儿子的中学，看着他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消失在校园的树林背后，我怅然若失地继续骑向单位。这条路线是我提前查好的，比较近，沿着月牙河一路北上可以直达单位，我边骑边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路途中要经过一片棚户区，街道的两侧居然还有农田和果园。这儿好像是城市的盲区，尽管离繁华大街不远，但这儿依然有农村特有的鸡犬之声以及散乱的垃圾。

　　我骑车颠簸在“乡村”的路上，旁边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由年轻而恭敬的丈夫搀着骄傲地踱着步子，一扇低矮的门里蹿出一位穿睡衣的妇女，把一盆散发着洗发液味道的脏水泼向了街道。我孤独地穿行在尚在沉睡中的，像乡村一样杂乱的万辛庄大街，废品收购站和拆解废旧电器的小店散布在道路两侧，这条路已被堆积的废品和垃圾覆盖。这儿的人，看上去也与垃圾的颜色浑然一体。四处乱窜的狗，脏得像走失多天的宠物。路面坑坑洼洼，骑车经过要时刻小心破碎的玻璃和家具残肢上的钉子。废弃的马桶翻倒在地，露出它不为人知的底盘，一件玻璃镜完好的旧款大衣柜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道旁，像是被强暴过的女人，镜子睁着无神的眼睛映出灰暗天空的一角……

　　清晨，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浏览着城市繁华背后的灰色地带，让人提不起精神。一条狗垂头丧气地走过纷乱的垃圾，站在路旁向我行注目礼。我无法判断它是走失的宠物狗，还是流浪在城市边缘的野狗，或是这些城乡结合部散养的土狗。忽然，它似乎从我的经过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或是它饿了，希望从一个路人身上寻找果腹的东西，反正它蔫头蔫脑地尾随我而来，像个不高明的特工，在跟踪目标时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行走在这种杂乱、颠簸的路面是这条狗擅长和熟悉的，它能够紧紧地跟在自行车的后面长时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弄清楚了没有潜在的危险之后，我并不在乎身边多了一个活物的陪伴，这样的清晨，这条杂乱的街道上只不过是多了一道骑车人遛狗的街景。离上班还早，我放慢速度，开始了与一条狗的交流，好像彼此早已熟悉。我慢它也慢，我停它也停，我遗憾自己身上没有食物，无以回报一条狗的短暂忠诚，也摸不清一条陌生的狗跟随我的真实意图。我判断可以果腹的食物是一条狗的全部吧，所以决定把它引到一处饭店的背后，我相信国内垃圾遍地、泔水四溢的饭店周围，一定不缺少一条狗的早餐。然而，我这样费力的良心发现并没有得到这条狗的回应，它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垃圾中可能存在的食物，同时也对我失去了兴趣，摇了摇尾巴扬长而去。

　　我不能肯定我对一条狗的猜测，就像我总也猜不透许多人世间的谜团一样：你不晓得如何才能更加得体，什么样的话才会滴水不漏，怎样才是成熟老练。总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则让你无法参透，有时候实在招架不住那么多的禁忌，就像一条垂头丧气的狗一样落荒而逃。我不知道是因为在某些方面不够老到熟谙，抑或是在某些方面缺那么一根弦，反正我对此间的复杂烦琐既缺信心，也缺心眼儿。有人说，一个人成熟与否，还是很容易分辨的。成熟的人，你可能并不一定能感觉到他的这份成熟，但不成熟的人，一定会让你感到别扭。做到不让人感到别扭还算容易，但这是所谓的成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