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顾客之生死棋友

 

薛朋光

 

“大侄子，在这排椅子旁边再放一张棋桌，生意之地人多显着咱人气旺。”我的店门前有一片开阔地，为方便顾客歇脚，我靠墙安了一排固定的椅子。二伯却在椅子旁边又看出点门道，我明白二伯的意思，马上照办。

二伯和我是本家。印象中二伯是很有些文化的，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过年时，很多人拿着红纸去二伯家写对联，二伯热情接待，“我比别人都早一步开始过年，看来我这老头子还有点用。”二伯眯着笑眼说。

我放好桌子，二伯就背着双手走过来，身后还跟着福林，福林两手也没闲着。等到福林把手里的东西“哗啦”放于桌上，我才看清是一张精致的塑料棋盘和一兜子棋子，噢，原来是有备而来。于是二人各占一方，摆开战场，楚河汉界，你来我往，杀将起来。我当时店里不忙，有幸做了一会儿临时观众。福林不仅岁数比二伯小几岁，辈分还小，说话也不顾忌，在这看不见的硝烟里，二人谈笑风生。陆续又过来几位围观者，为两位助阵。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几位全然没有这些规矩，或分别为两人支招，或联合起来形成统一战线对付一人，高声喧哗，嬉笑怒骂，只宣泄着两个字“热闹”。“二叔，老了，不行就换人。”“姜是我们老的辣，你们还嫩。”几个人轮番上阵，输者下台。也有悔棋的时候，有一次二伯面对众人的合力围攻，错走一步，致使全局处于下风，要悔棋众人不肯，只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缴械投降，突然耳边传来二伯母叫他回家吃饭的声音，遂精神大振，抓起老将转身就跑，“待老夫回家吃饱再来战尔等草寇。”众人哄堂大笑。

就像约定好了，几个人每天都来这里下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快乐中度过。

可是有一天，福林没来，随后传来他睡觉时心脏病发作猝然离世的消息。二伯在日落前疲惫地出现在我店门前，“好好的，说走就走了，我给他写了幅挽联，那副象棋我也交代给家人让他带走。”“二叔，你还在这里坐着，不去为福林送行，小心他回来找你下棋。”有路过的人和二伯半开着玩笑，“唉，他要有那本事就好了，我等他。”二伯长叹一声。“二伯，以后我陪您老下棋。”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二伯，就小心地说了句。我看到二伯神情有些凄然，再说话时，眼里竟闪着亮晶晶的东西。“福林一走，棋也带走了，都没了，”顿了顿，又道“谁能陪我，你忙，没有这个时间呀。”

二伯依然来我店门前，幽默风趣的他少了言语，常常望着空无一人的棋桌发呆，有时叫他，竟然身子一抖好像从梦中惊醒。我心疼二伯，让别人来陪他下棋，邀他参加，也仅旁观，并不亲自上阵。

后来二伯竟至一病不起，于第二年深秋叶落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