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远方都曾迷茫

                 文赵娟

 

 

      那是几天来最燥热烦闷的一天，中午的温度在35度左右了。

      车来人往的路口，那个身影就在隔离带附近，一会儿弯腰捡起一片落叶，一会儿又弯腰捡起一个奶盒。只要是视线可及的地方，无论在哪里，他都一步一步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些散落的垃圾。他穿着一件厚外套，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左手戴着一只同样不显颜色的手套。

      绿灯亮起的时候，我匆匆走过路口。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一张多么令人吃惊的脸。五官都已经不是正常的样子，除了眼睛周围的皮肤，满脸都是伤痕留下的褶皱，看不出任何悲喜的表情。和他目光对视的刹那，我平静而友好的点头。我知道，平静和坦然微笑是对他最好的尊重。

     转过路口，在中医院门口等3路车。站牌附近有个绿色的垃圾箱。两个箱桶分别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标志。但是匆忙的人们很少分类去扔垃圾。我看到那个身影一路捡拾着地面上的纸屑落叶残枝，一路走过来。在这个初夏正午，耀眼的阳光下，在路人或漠然或惊异的目光中，他静静地走，默默地弯腰，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他走过我面前，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淡然宁静。他走近那个垃圾箱，停下，戴着手套的手从那里取出一个塑料瓶，那是被丢弃的大半瓶水。他拧开盖子，把水均匀地喷洒到隔离带中的绿色植上。回身又把瓶子放在可回收的垃圾桶里。他没有看到，我的目光始终安安静静地跟着他。我不知道，之前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什么生死劫难让他变成这样令人不忍直视的样子？又是怎样漫长的煎熬让他有了今天的无所畏惧？不管什么样的不幸，发生在别人身上，对于我们都是故事。可是谁又不是别人眼中的故事呢？

      每天，我们奔波在路上，往来于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早起的尘雾和傍晚的油烟中穿梭。我们的生活好像只剩下了等到我有钱了，等到我老了，等到我们有自己的时间了......我们恨不得把生活简化成现在和目标两个点。似乎到了那个点上，就是自己向往的幸福和美好了。这两点之间，我们有那么多匆匆和忙碌，无奈和应酬，有那么多我们无法预知和逃脱的事情，我们身不由己。   

      那个身影慢慢走远，我不由得泪眼朦胧。每一个生命都可以在阳光下灿烂，而生命又真的如此脆弱。命运的巨手只消轻轻拨弄，便演绎出人间万千生离死别，惨烈伤痛。生命又是坚强的。风雨来袭，劫难来临，怨天尤人也罢，以泪洗面也好，总是经历苦厄，才能凤凰涅槃。每一个人，都难看清自己的故事，都难读懂自己的心绪。凡人俗物，无法逾越命运的鸿沟。能够做到的，只有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握住该握住的手，走着该走下去的路。

      一个漫漫严冬过去了，我多么渴望春天来临，渴望追逐着田野浩荡的春风，去看看那一片柳绿桃红，在金色的油菜花田里被芬芳眩晕！我每个周末都要去的那一片银杏林，现在成什么样了？那一片葡萄园，现在该挂满果实了吗？路边的那几棵合欢树，展开眉芽了吗？遗憾的是我与这个春天擦肩而过。我喜欢树木花草，喜欢和他们轻言细语，是因为我和他们一样是简单的生命。简单到一缕阳光和春风，一点温暖和土壤，就会蓬勃地绽放。不虚伪，不做作，不逢迎，不贪婪。我懊恼过每天的时间被等车和路途的漫长切割，懊恼过要面对很多我从来没想到的事情和嘴脸，懊恼过自己的种种失误和过错。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某些诗句某些名字，竟然苦思冥想到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是怎样的痴呆啊？

      在这一刻，我忽然感觉自己那些小情绪算什么呢？如果此时有任何人给予了他同情，那又是多煞风景的事情呢？那是一个与我们一样高贵的生命，他有着清澈而干净的灵魂，安然相待，平静以对，才是对他最好的尊重。是对生命最真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