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大鳄梨毯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23:33 阅读(0)
绿色大鳄梨毯
文/村下独行
你在尖叫，不停地尖叫。我踩住你的手指头，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喊：你下不下去？你哭了，双手吊在池沿上。我疯了，我把你的手掰开，推进水里。你沉下水去了，就像我现在一样，沉下水去了。气泡从水冒出来，现在我的头上也一定冒着泡。如果我在水里睁眼看，看那时的你，你的脸变了形，苍白得像纸一样。
竹竿伸到你的面前，你一把抓住了竹竿。你哀求我，让你上岸，你的眼泪不停地流。小小的你上了岸，头发里的水顺着你的小脸往下滴，一滴又一滴。被踩过的手指头，变成了紫色，我也哭了。你抱着绿色的大鳄梨毯，颤抖着，眼睫毛上滚动着珍珠。冬天。你常说你不要死，死就是没有了，你不要看不见我。此时，无法呼吸的恐惧攥住我，也一定攥住了那时的你，我看见了死亡，那时的你也一定看见了死亡。
懂了，我懂了。
晚了，只是晚了。一股悲凉涌上我的心头。
在你更小的时候，你不愿午睡，他们让我把你领走，你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我领走了你。天气一热起来，我就牵着你的小手走进游泳馆。你总是最后一个走到池沿边，闭上眼，战战兢兢地跳下去。你背着浮板，你知道你不会死，但你还是怕，你怕。你戴着泳帽的小脑袋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不见了。你游得很慢，竹竿时不时会来赶你，就像在赶一只小鸭子。
你披着绿色大鳄梨毯，小小的脚装进两只青蛙肚子里。你呱呱呱地走进游泳馆。我说你是超人，你说才不是呢，超人是不怕水的。你的小脑袋，一趟一趟地来，一趟一趟地去，沉沉浮浮。白色的水花在你的身边翻滚。
他们说你动作不协调，怎么教都不会。我说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学东西不那么快。到了冬天，按照事情的发展，你看，每件事情都会发展，向好的一方发展，或是向坏的一方发展，总之，事情发展到你下水时应该把浮板扔掉。可是，你怕，不敢下水。孩子们变成鱼在水里游走了，而你只是吊在池沿边，我发了怒，把你推下水。
皮筏子翻了，我仰面朝天掉进水里。而你，你现在正像一条鱼前向游去了。当然，当然，这个时候的你，早已学会了游泳。啊，我不知道那是第几次结业考核了。你远远地跟在后面，越来越慢，在三分二的路程时，时间就到了。你看，时间到了该到的时候，它就到了。你喘着粗气，吊在池沿上，你的眼泪涌出来。我看着你，只是看着你，没有说话。你说你还要考一次，现在就考。你小小的胳膊，挥动起来，你向另一个５０米前进了。你向前游去，你的腮帮子绷得紧紧地，你想快快地游完，只是手脚不听你的话了。你又慢了下来，这慢了的那么一会儿，让你缓了一口气。突然你像一头小鲸向前冲去，在时间的最后一秒，你到达了终点。
你举着结业证书，呱呱呱地向我跑来，绿色大鳄梨毯在你背后飞起。你看啊，你变成超人了，你是我的小超人。我想张开双臂迎接你，可是我怎么这样沉呢？你从我的眼里消失了。
我沉下去，世界变黑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你在哭，救生员不做声地离去了。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空中有青草的味道。你问我在玩什么游戏。我想了一下，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玩做迷藏的游戏。也许你能找到我，也许你找不到我，但是，你很厉害，你找到我了。
我给你披上绿色大鳄梨毯，牵起你的手。风轻轻地，阳光很暖和。活着，真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