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叶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2 05:15 阅读(1)
采 桑 叶
文/蔡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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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趁着天气不下雨的空档,大姐喊我去采桑叶,这还是小蚕季节了,蚕宝宝食桑量不大,但桑叶需要精挑细选,她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说我好久不干农活了,叫我去搭把手。天空布满了乌云,空气显得很凝重,仿佛云后埋着伏兵,不知道啥时候杀下来。大姐说:“我们抓紧,这蚕宝宝金贵着呢,叶子湿了可不行,人吃了开水泡饭容易得胃病,蚕吃了湿叶结茧的质量会下降。”
通往桑林的路边早就停满了农用三轮车,那是农民的宝马车,无级变速,绿色低碳,敞篷透气。乡亲们影影绰绰地散落在桑树之间,猫着身子在桑叶丛中缓慢前行,大声交谈的声波在桑地间穿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像极了晨起竹院里的鸟叫,此起彼落。我问大姐哪块地是我们家的,大姐走到一块地头,随手一指,说:“这两棱地是我们家的。”我不禁好奇:“这么一大片看似相似的桑地,你是怎么区分归属的呢?”她失声笑道:“没看见那里有棵野李子树吗,树的西头就是我们家的地。”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不得不承认,科技越是发展,我们身体本能的辨识力却在下降,基因检测,指纹识别,射线扫描,道路导航,科技的力量无处不在,但科技也是把双刃剑,试想,离开了导航我们还敢到远方吗,离开了扫描仪我们还能开药方吗,离开了摄像头,我们还能相信直觉吗?
大姐很快钻进了桑林,两只手上下翻飞,一张张桑叶像魔术师手里的扑克,在她手里越来越厚,她迅速地把桑叶放进叶蔀里,开始新一轮的操作,姐姐告诉我枝条上的桑叶不能全部采光,小蚕嘴刁,每根枝条上只能采叶尖往下的第三第四张,这两张比较嫩,剩下让枝条继续生长,等到下次老蚕时再把枝条全部修掉。大姐在妈妈的教导下,已是一个熟练的蚕农,她继承了母亲传授的技艺,还跟着书本和广播学会了科学养蚕,把这项古老的技艺不断发扬光大,像姐姐这样的蚕农在广大的桐乡农村地区有着巨大的群体,他们是这个社会中千行百业中一员,可悲的是,用土地的产出养活了14亿中国人的农民一直没有被当成一种职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能享受法定的医疗和养老待遇,一块桑地加上一亩水田,是他们全部的生活保障,比起工人,教师,军人,农民只是一种身份,一种让人觉得低人一等的身份,这是我们这个国家特定历史时期条件下的产物,他们为社会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而自己浑然不觉,亦或是无能为力。可喜的是,我们已经开始反省并采取切实的措施,以工补农,以城哺乡,让曾经连迁徙权也被剥夺的群体重新找到生活的尊严。如今,成为新型职业农民已经成为了许多年轻人的选择,居住在美丽乡村已成为城里人的向往。
“你们也在采叶啊!”隔壁的桑地传来大声的问候,中气十足,通讯基本靠吼,这是农民的习惯,嘤嘤细语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农民的语言体系,我一时辨不出对方是谁,无从应答,倒是大姐马上应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是村西头的刘大妈。她刚刚在和那边的人聊天,看到我们过来,马上就跟我们打招呼,农村的妇女都是天生的外交家兼路边社记者,善于打听小道消息,热衷处理邻里纠纷,喜欢串门发布新闻。女人多的地方笑声多。马上,大姐就和她开启了全方位无死角充满欢声的聊天模式,从孩子教育到家庭婚姻,从经济收入到社会治理,从健康养生到感叹人生,这宽阔的田野也宽阔了人的心胸,让所有的不快和憋闷都能一吐而尽,真的印证网络上调侃,城市套路深,还是回农村。她们交谈的深度和广度,让我这个在城里接受过如何做群众工作培训的人感到惊讶和惭愧,自从我住到了城里,我很少关注过楼上楼下到底住着哪些人,有时候偶尔在楼梯口碰到,也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打个教科书式的招呼,诚实善良是母亲从小就教导我的做人品质,但在警惕和防范的社会环境中,我们仅存那点人与人的信任早已被一次次的欺骗折腾殆尽。只有在乡下,在我的家乡,我还依然能看到费孝通先生笔下的熟人社会,乡土中国,不设防,没距离,在这里依然安放着我们少年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