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茂瑞：慈母

 母亲走的那天，已是深夜，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大姐，老妈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老妈走了。”小弟强忍着悲痛又重复了一遍。

 茫然中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凌晨3点多。我感觉这不是真的，是在做梦！我已六神无主，难以自制。老伴闻声立马起床，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打个电话给女儿。女婿5点不到就开车带我们往老家赶。

 一路上恍恍惚惚，我总在想：这怎么可能啊！几天前我和老妈视频，她还好好的。母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精神很好。静静地欣赏外孙俊俊为她买的几盆花。母亲特别喜欢花。看着那红艳艳的杜鹃花，金灿灿的黄菊花，甭提有多高兴。我告诉她，给她买的足力健老人保暖鞋已寄到了，让俊俊帮着去取。母亲责怪说，又乱花钱！鞋子还有好几双都是新的，有的也只穿过一次呢！虽在埋怨，但幸福之情是掩饰不住的。轮换穿呗！我说。没曾想，转眼间母亲就再也穿不上这双鞋了……赶到家，得以见母亲最后一面。但她再也不能和女儿说话了，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女儿一眼了。我从此再也没有妈了。我的心被一双无情的手撕裂着，痛彻心扉。弟妹们告诉我，母亲走得很安详，一点没受罪。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洗漱好，她就上床，坐在被窝里看电视。大弟弟说，母亲感觉有点不太好，叫小弟弟过来陪她。大概夜里两点多钟，母亲叫醒小弟，说心里有点不舒服，叫小弟给她拿药。这时母亲也起来了，到厕所去了一趟，然后洗好手，回来穿好棉袄，坐在被窝里，靠着床……等小弟找来药，倒好水来到母亲床前，看到母亲双眼紧闭，安然地像是睡着了。连忙呼叫，母亲已没了回应。母亲，让我们每位家人都十分敬重热爱的老人，就这样无声无息，追随已先走不到三年的父亲去了。

 

 为母亲收殓的人说，他干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这么安详的老人！这是老人家一生修来的福啊！确实如此。我的母亲姓李，名万华。淮南一机械厂的退休工人。她的一生，真正是吃苦耐劳、敦厚诚实、施恩行善的一生。

 我的母亲一生育有六个子女，三女三男。排行老二的男孩在很小的时候患脑膜炎夭折了。还有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和所有那个时代的人们一样，她成家后一直被艰难的生活煎熬着，没日没夜的操劳着。母亲白天在工厂上班，繁重的体力活已经让她很是劳累，还要利用晚上休息时间，从服装厂接揽一些零活。换来一些微薄的报酬补贴家用。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寒冷的冬天，吃过晚饭，母亲把家务收拾停当，安排我们睡下，然后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床前，为服装厂套制棉大衣。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起来。每次深夜醒来，都能看见母亲疲惫的身影。她微微抬头，关切地看着我时，那眼睛总是熬得发红。那时年纪小，不太体会到母亲的辛劳。现在每每想起来，总是心疼难耐。我们姊妹几个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舍得大声呵斥过，更别说打骂了。我的母亲是那种少有的好脾气的温柔贤惠之人。

 母亲心地善良真诚，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无论什么时候，和母亲到菜市场买菜，你就看到她对卖菜的人态度十分温和尊重，轻声细语，让人感到亲切。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极为深刻。她不与人争分较称，看到有些人买好东西，还要顺手再多拿多占，有的人把能吃的菜叶还要剥掉，她总是心疼地说，卖菜的人也很不容易，这样做良心上能过得去吗？有时卖菜的人多找她钱，她就马上还给人家。最让我敬佩的还是母亲的诚实。有一回我陪母亲上街，路过一家卖鸡蛋的门面房前，店里的老板非常热情地和母亲打招呼。看我和母亲在一起，就激动地对我说：“这个老人家，真是少有的好人啊！”我后来问母亲，他怎么对你这么好啊？母亲还不好意思地向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那天下午，母亲去买鸡蛋，拿了一百元钱。鸡蛋称好以后，母亲就让找钱。老板当时因为人多，也麻痹了，就按一百元找了钱。到了晚上，母亲掏口袋，一下子看到了那张一百的钱，怎么零钱里又多了一百元？母亲说肯定是自己老糊涂了，没给钱，还让人找了钱。这下母亲可急坏了，看看天色已晚，人家已关门回家了。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赶到卖鸡蛋的店里，把一百元钱还给了人家，还一连声的道歉。老板更是感动不已，说已经不知道是谁没给钱了，小本买卖，这一百元钱，一天都难挣得来啊！老板说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好心人啊！对这样的事，我是不以为奇的，母亲向来就是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