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克明：放龟 | 百姓屋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20 阅读(0)
赵克明：放龟 | 百姓屋檐
小女读中学的时候，从花鸟市场买回一只小龟。花纹清晰的龟壳，椭圆形的，像一块玲珑小巧而光滑圆润的鹅卵石。
家里正好有一个小玻璃缸，是先前养金鱼用的，几次都没有养活，便失去了养鱼的信心，就任空缸在那儿闲置着。小龟放在里面，正合适，像是为它量身定做的。
为了营造小龟的自然生态，小女在玻璃缸里放些石子，又放入几枚小海螺标本、几茎细细的水草，把小鱼缸装点得犹如一个精致的小盆景。
小女照料得很是细心，每天放学一回到家里就给小龟换水、投食，用小棒子逗弄它，和它说说悄悄话。我和老伴稍闲的时候，也会探身观赏一番，心里默念着，这小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而小龟呢，基本上一动不动地静卧在鱼缸里，只是偶尔轻轻动一下小爪子，露一点圆脑袋，闪一闪绿豆样的小眼睛，迅即赶紧缩回去，还原成一块灰褐色的鹅卵石。
小女还专门买来了龟食，投给它；我和老伴也常用家里的食物来喂它。可我们从来没有见到小龟吃食，仅从水中的漂浮物判断，小龟是吃过食物的，也许是在无人在家的时候，也许是趁夜静人眠的时候。
那年冬天，室内的气温也并不低，可总不见小龟有一点儿活动的迹象，也不见一点儿排泄物，它就那么石化了似的，每天与石子、海螺标本一样，没有了生命气息。
“小龟会不会和金鱼有着相同的命运？”我和老伴忧戚地凝视着它。
“该不会死了吧？”小女眼睛里露出悲凄的神情。
小女急切地从鱼缸里捞起小龟，却见它的四只爪子同时颤动了一下，硬壳下的脑袋尖也伸缩了一点点。原来小龟依然活着！小女兴奋得跳了起来。“龟可不像金鱼那么娇。”我的内心有些释然。“千年老鳖万年龟呢！”老伴的嘴角也洋溢着笑意。
对于龟的生命力，我们都充满着信心。可每当看到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蛰伏着，心里总不是滋味，觉着它还是受到了伤害，——也许我们以为很是爱它的。
《庄子·秋水》中有一个故事：庄周在濮水垂钓，楚威王派俩大夫前去请他做官。庄周道：“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了已有三千年了，国王用锦缎包好放在竹匣中珍藏在宗庙的堂上。你们觉得，这只神龟宁愿死去留下骨头让人们珍藏呢，还是情愿活着在烂泥里摇尾巴呢？”俩大夫答：“情愿活着在烂泥里摇尾巴。”庄子哈哈一笑：“请回吧！我要在烂泥里摇着尾巴。”
这只小龟是自然界的动物，它的习性与天性只有在自然界中才能表现出来，若把它幽囚羁绊在这小小的玻璃缸内，这就丧失了它作为生命的内涵或意义，哪怕我们出于最爱它的动机，哪怕我们付出了所有呵护它的心血。
还是把它放到大自然中去吧！小女、老伴和我不约而同地有了这一想法。
小城的西边是一望无涯的城西湖，我们决定把小龟放生到那里。趁晚间散步，带着它来到湖边，见很多人在垂钓，很多渔船在捕捞，湖面上时有被电晕的鱼在浮动，我们有些担心这个小生灵也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就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小龟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先是龟缩在浅水边不动，继而缓缓伸展开爪子和脑袋，瞬间游入了深水里。
我和老伴、小女默默地立在那儿，双手合十，望向湖水。
突然想起孩提时听祖母讲的故事：一个樵夫从一群放牛娃棍棒石块下救下一只乌龟，把它放到水塘里。乌龟离去的时候，伸头朝樵夫点了几下。许多年后，一场洪水滔天而来，樵夫被困在一棵树上。这时，水面上突然浮出一只大龟，驮着樵夫朝远远的对岸游去。
我知道，这个民间故事是讲感恩的。而其时，我并没有希望小龟感恩之意，倒是在思考故事所蕴涵的感恩以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