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克明：立交桥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06 阅读(0)
赵克明：立交桥下
虽然节令已过立秋，但是这个城市依然维持着烧烤模式，人只要走出空调房，就像被架在了烧红的铁板上，汗水便汩汩地冲出张大的毛孔，肆无忌惮地刷洗着周身，从头顶一直到脚底板。
这样灼热的天气，对于被差遣外出做事的我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尽管这个城市都一线了，很高端，很繁华，很令人向往。
站在添彩总裁室的窗前，耸入眼帘的是高大宏伟的立交桥，如腾空的巨龙，驾着白云，挟着热浪。上上下下的桥面涌动着车流，向东，向西，向南，向北，辨不清它们的流向，只是晃得人眼花缭乱的动。可以想象到，在这样毒花花太阳的炙烤下，谁不想拼命地往前飞奔，尽快到达吹着冷气的目的地呢？
同样的，我也得尽快赶回下榻的宾馆，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也只是拐过立交桥下的一个圆弧，但是骄阳下那过火焰山一般的滋味真是对人的意志力的考验。
立交桥下的拐弯处，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憋闷。可就在这里，却蒸着一帮中年男女，脸膛黧黑而泛着油光，衣衫不整而襟怀大敞，肩上挂一个灰不溜秋的帆布包，手上提溜着一个咣咣当当的大水杯。乍看上去，他们好像很随意，或坐在路边的水泥墩上，或来来回回地晃悠着，或从包里掏出点什么放进嘴里然后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两口水，或撩起衣襟用力地抹一把脸和蓬乱的头发梢，或把衣襟当扇子有意无意地摇摇晃晃；但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一刻不停地左右张望，见到有外人走近时就眼睛贼亮贼亮地瞅，直到那人远远地离去才收回目光。
这是一群什么人？乘公交的？不是，公交车经过的时候没见他们瞟过一眼。散步的？不是，这么毒的大晌午傻子也不会跑到太阳底下呆着。讨饭的？不像，他们压根儿也没伸手向人要过什么。流浪汉？也不像，他们不是漫无目的的，像是要猎取什么，或者捕捉什么。莫非？……
从这些神秘人物身边经过时，我的心里有点发毛，汗水也决堤似地喷出。脑海里闪过某些警匪片的镜头，跳出“盯梢”“踩点”“打劫”之类的词语，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将拎公文包的手握得紧些，再紧些，约摸走出了他们的视线，便逃也似地加快了脚步。
有一回经过那儿时，我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一辆小汽车从立交桥下缓缓靠近路边，那群人争抢着蜂拥而上，把车子团团围住，有的拍打车帮，有的拽动车门，有的敲击玻璃窗，嘴里叽里哇啦地叫，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能从他们的举动、语调感觉到个个都很亢奋。一会儿，驾驶室的车窗玻璃闪出一道缝，车内的人与车外的人对着话，似乎在做着某种交易。又过了一会儿，后车门打开了，有两三个或三四个人赶紧钻进去，车门随即“砰”的一声关闭，便在滚滚热浪中驶离了立交桥下。
很好奇在立交桥下目睹的一幕，通过旁的人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一群人不是在等公交，不是在散步，不是在乞讨，也不是在流浪，而是在等待包工老板给他们介绍一份临时性的工作，至于具体做什么，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据说是很吃力、很辛苦但对他们来说报酬不菲的工作。
我不知道他们来自何地，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怎样的生活背景，我更不知道在他们的背后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我只知道他们每天一清早就顶着炎炎烈日守候在这立交桥下，黑黝黝的脸上写着两个字——“期待”，而这与烈日一样灼热的“期待”有时一直要在脸上、眼神里、心底里挂上整整一天，直到立交桥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新一线城市，这样一座车水马龙的立交桥，桥下的这个角落也许是一个盲点。我想，随着“打通最后一公里”从广告牌、新闻大标题变为活生生的现实，下一次再来这座城市，我会看到这立交桥下定撑起一柄遮挡烈日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