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沙 窝(外一篇)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09:37 阅读(0)
东 沙 窝(外一篇)
01
东 沙 窝
爷爷坐在门槛上,怀抱着小酒壶,迷离着眼吸溜着。“爷爷,东沙窝里有啥?”“东沙窝里有个阴阳城,被沙埋了,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有时还会看见阴阳城,有山有水有楼……”;“东沙窝大吗?”“东沙窝大的很,八百里大沙漠”;“爷爷,大沙窝你都走遍了吗?”“柱娃子,那么大个沙漠,没有人能走遍,沙漠里有个团庄,是古代当兵的人住守的,据说几百年前,一个将军领着一队人马到沙漠里去打仗,遇到黑风,被黑风埋了,现在在月黑人静的夜里,团庄那里还能听到人嘶马叫,刀枪筝鸣的声音呢”……趴在爷爷的膝头,无数次这样的询问,走了一辈子东沙窝的爷爷,给我小小的头脑里留下了一个神秘而无垠的梦境,那就是沙漠,神奇的东沙窝。
等稍稍长大了一些,也就是十一二岁,小小的肩膀能为父母分担一些简单的劳动时,我才知道生在沙漠边的人必须得靠沙漠,吃沙漠。那个时候还是生产队,为了维持贫瘠的家,爷爷和母亲必须得努力完成队上要求拔柴压肥和搓草腰子的任务;所以,时常在一个睡意朦胧的半夜,母亲摇醒睡的半死的我说到“起,快点起来,进沙窝。”那时我才真正地走进了沙漠,认识了沙漠。沙漠是贫瘠的,沙漠是荒芜的,沙漠更是寂静的辽阔苍茫的,但沙漠也有一个贫困母亲一样的怀抱的。当东方一缕抹红,星光渐渐淡出的时候,爷爷拉着架子车已到了沙漠的深处,转过几个沙窝旋,爷爷指着一处扎巴着几丛绿色的地方说“就这里了”。匍匐在干渴的土地上,开着黄色的花臭臭的草叫蒿子,银灰色的枝条,开着白花的叫苦豆子,至于那长在沙坡顶上迎风摇曳着象兰花一样舒展长长叶片的叫冰草……;听着爷爷的念叨,伴着徐徐的晨风,我和母亲、爷爷弯下腰,努力地向大漠讨要着这一年要生活下去的口粮;太阳很快照到了头顶,沙漠里的太阳,一旦它露出了笑脸,那注定要烤得太地冒烟,我幼弱的身体终于受不了毒辣辣的太阳的亲吻了,带着哀求的语气向母亲讨饶“妈,热死了,我们回吧。”望着车上装满了的青柴和冰草,母亲抹抹额头的汗水,笑着吆喝一声“行了,我们吃饭吧”;半块锅盔,几口已经发烫的凉水,一顿沙漠之炊很快地结束。回家的路是欢快的,但也是沉甸甸的,年壮的母亲拉着架子车,额头汗水渍渍,青筋暴露,我和爷爷在后面堆着,沙漠里的路崎岖松软,不知肩扛腿蹬了多少次才出了沙漠,望着眼前平坦的小路,母亲的眼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十几里的路,到达队里压肥的地方已是后晌午了,找到队上睡眼忪惺的会计,过完称,记了帐,拉着剩下的冰草回家去,等晚饭后歇凉时还得搓草腰子……。这就是东沙窝,一个小小的心灵里酸楚而又悲壮的记忆。爱着它,它是自己出生的沙窝窝,恨着它,恨它是那么地吝啬、狂野,一点小小的恩赐,都令人泪落如雨。爷爷是对东沙窝很有感情的,活了八十多岁,一生都在沙漠里奔走着为一家人讨生活,临走的前一年自知流年不继,唯一的要求是想去东沙窝转转,堂哥开着拖拉机拉着他满足了最后的心愿。
成年后,已离开了家乡,奔波于江湖红尘,虽茫茫的大漠依然在城市的不远处,但岁月的碌碌,让我很少再去目接远方那苍茫的一片,偶尔只在晚春的傍晚,看到满天的沙尘,我知道,纵我拼一生的努力,我还在这个大沙漠的边缘,我还是东沙窝的人。前两年,有南方的朋友来,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带他们去看沙漠,那是一个烟雨蒙蒙的天,雨后的东沙窝格外宁静,当我带他们爬上那高高的沙丘,眼望从天边涌来的一层一层黄色的波浪时,心还是被震撼了,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就是这千里大漠的美吧,沙梁上,美丽的女郎展翅在沙脊上翩跹,踠蜒的脚印留在如雪的沙坡上,如两行鸿雁挂在苍茫的天空上……,这时,突然骄傲了,原来大漠也是如此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