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洁：从未好好爱过你

 

       日子过的很快，衰老如藤一般在他们身上攀爬并在他们身上慢慢显现，皱纹，白头发，手上的老年斑以及身体里潜伏的那些未知的危险的枝节。我爸爸做了很多与衰老抗衡的事情，比如走路时永远挺直的背，每日饭前的大蒜和血压测量，晚间的快走，以及各种抗血糖抗高血压防癌鸡汤文的转发，偏方的吃生茄子和银杏果。但是2016，2017，2018，2019都还是如期而至，未有一刻推迟。

 

      我妈的衰老从给我带孩子开始，刚开始她兴高采烈的帮我照顾老大，干家务带孩子跳舞偶尔打场麻将，后来她就不愿意跳舞了，说跳不动了，后来又生了老二，她继续干家务带孩子，但是晚上不太想散步了，散步的时候也是拖沓着脚步很疲惫的样子。一心盼望回金寨，我劝她说看着孩子健康可爱的长大，也是一种幸福呀。过了一会，她说：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的幸福，不是我的。我看着她嘴角周围出现的纹路，如同一棵老树，一颗被我连根拔起，离家而居的老树。每周我爸爸的到来是她的快乐时刻，她极为认真的做一大桌子菜以安抚我爸爸一周的肠胃，但是事与愿违，我爸爸周末来了只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是我妈在厨房里忙出忙进，他不好意思不帮忙，再加上两个猴子一样在身上爬来爬去的外孙，最后他觉得周末还是在金寨躺在自家沙发上看谍战片比较舒服，也说不太想来了，从一周一次改为两周一次。我妈更想回家了，她看我的眼神里都是怨，朋友圈里的舞友们拿着纱巾在各地留影的照片也在时时地刺激她。我怀孕孕吐时下不了床时给我洗脚的妈妈变成了一个总是用脸色和语言攻击我的怨妇，于是我们俩开始分别找人诉苦，后来她脖子上日益增多的甲状腺结节，改变了我们敌对又依附的关系。

 

      我的叔叔小姑们商议后，叫我堂哥带我爸妈去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检查身体并把结节开掉，老二送回金寨给爷爷奶奶，我们夫妻俩在六安带老大。我给我爸妈打电话，我妈都说的是高兴的话，鹏哥带他们住的宾馆有六十多层高啦，吃了海鲜大餐啦，鹏哥没有让他们花一分钱啦，又买了一件长皮衣啦。事后我嫂子告诉我，其实手术前我妈躺在床上还吓哭了。那时候我在干嘛呢？我只是在课间站岗的时候替我妈担心了二十分钟，期间还被来背书的学生们打断了好几次。每天的三次接送孩子，辅导作业，还要练琴还要讲故事，到了办公室，一大堆的听写和作业在等着我，初三月考二的英语成绩不理想，我又焦虑的半夜未眠，我不但无法为父母做什么，连多想想他们的时间都有限的可怜。

 

      十一后的周末只有一天，孩子爸爸还要加班，我带着孩子去往南京，孩子把作业写完，书背完，南京也就到了。我妈躺在床上，脖子上插着管子，她还不好意思的先跟我说：你气色看着挺好的，我前段时间是不是脾气太急了？我总是觉得五心烦躁的。然后她就喊大宝过去亲一亲。我六叔鹏哥嫂子都过来了，劝我让我妈享几天福，不要再指望她带孩子了，并且说每个月给我们钱自己请保姆，让我爸妈在家清闲清闲享享福。等他们走了，我妈哑着嗓子说：他们总劝我不要给你带孩子，可是我还是想给你带孩子，我好想小宝呦。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眼泪噗噗往下滴。在我妈住院期间我爸也顺便把肠胃里的息肉做掉了，跟我说的很轻松，我想应该也是很难受的吧，可是我也没有在身边照顾一天。我陪了我妈一个小时，我爸把他最爱的大宝带出去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惊喜地说：南京城墙就在这附近。然后他们就劝我带孩子回家，并嘱咐把孩子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