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窑柴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3:41 阅读(0)
砍窑柴
施明荣（安徽繁昌）
父亲面对一片柴林，挥刀所向，刀光闪烁中，柴木纷纷倒地，放成一摞又一摞。父亲砍过的那片山，养着该养的树苗，不多也不少，疏密正好。
我家的三片自留山分别落在村南的凤鹰山，村西的牛角冲、杨家岭。离家各有三五里不等，不远也不近。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村小学教书，星期六和星期天，暑假或寒假，除了砍柴还是砍柴。我那时已到成家的年龄，家里商量着要给我建几间砖瓦房。烧砖首先要备足窑柴，古话：一窑砖，一面坡，是指要的柴多。家乡那种小土窑一窑要吃三百捆，我家计划烧五窑，须一千五百捆方好。
柴本应是在秋、冬两季，那样的时候，树叶凋零，柴木收了水分。但砍窑柴因量大时间紧就顾不了许多，四季都得砍！春天砍柴，野梅野桃野樱桃依次开放，几多美丽几多烂漫，让人不忍下手。大拇指粗的映山红，遍山都是，从山头红到山脚。松树下、石崖下的兰草虽不抢眼，但花香恁是藏不住，幽幽往鼻孔钻。往前砍，蓦地就现在眼前，一连几棵，有开花的有带朵的，让我意外惊喜。
砍柴累了，就凑在花边赏花闻香，倒也有几分野趣，想到山民樵夫中自古不乏高人隐士，联想自身情境，心中竟几多安慰。山上还有望春花，花白叶少，分外显眼。因为喜欢，带回两棵小苗栽在院外，早已十分高大。开花之时，数里可见，成为家或村的标志。我记得那时砍柴，面对着这些美丽的尤是开花的柴木，往往迟疑着下不了手，只好留着，结果还是被父亲补刀砍了。说要养树也要养成材的，如松、杉、株、枫等。自古杂木不足惜，否则这也不砍那也不砍，还砍什么柴？砍掉这些没用的才叫砍柴。
砍柴其实有讲究。父亲砍柴前先站在山下看几眼，思量着应从哪处入手，就象屠夫面对一扇猪肉，看从哪下刀切肉。父亲说斫柴要擦土，他不说砍说斫，母亲也是。斫柴柴档低，利于再生，更利于安全。柴档尤其是野竹档，锋利如刀，人踩上去，轻则穿鞋，重则伤脚，须小心在意。故砍柴三件宝：快刀、手套、翻毛鞋。快刀好斫柴，帆布手套结实护手，翻毛皮鞋鞋底是轮胎做的，防扎，鞋面是野猪皮，厚实。两样价格都不贵，砍柴人家必备。
长柴拦腰断去，遇刺棘砍断拢到一边，任其烂掉。遇到弯曲的柴，父亲往往把它扭直再放入柴摞，一根是一根，清请朗朗，从不胡乱叠放，烧起来省心、轻松。我常在灶下一边看书一边帮母亲添柴，对此深有体会。烧到我砍的柴捆，柴中带刺，刺中裹柴，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拉扯之间往往刺到手，鲜血直流，但我能怪谁？
柴索要做结实，经得起勒。寸寸煞进煞紧，扭索成圈，索头扎进柴身。用扦担穿起两捆，呈八字型，便于行走。中途歇乏，人抽身离担，两个柴捆站落地面，稳稳地定在那里。父亲蹲坐一旁喝水、吸烟，抑或去沟边洗脸。老手自当这般从容，新手如我，当初很是狼狈：柴捆或大或小或梢大头小或头大梢小，挑起来柴梢倒挂或横转，走在山道上连扶带托，甚感吃力。往往偏又断了索，柴散落一地。更有外地嫁来小媳妇，生在圩区，哪会砍柴！胡乱砍一抱，连拖带驮，一脸汗水，散发如山鬼，看了着实可怜。
暑假里砍柴要赶早，天亮即起，有时起得特别早，到了山上，星星和月亮还挂在西天。鸟也刚刚醒来，各种叫声响彻耳际，还有虫鸣乱声。凤鹰山上竹丝多，我既带弯刀，也带长把茅镰刀。硬柴用弯刀砍，茅竹丝用茅镰刀刳。夏天枝叶繁茂，柴木深厚，易藏野物。挥刀之间，一只野鸡嘎嘎叫着扑楞飞起，一窝野鸡蛋静静躺在草丛中，顺带回家做了下酒菜。也遇到山龟，那种当地叫甲板龟的，明显与水田里的骚龟不同，也带回家养着。夏柴水分多湿气重，但温度高阳光烈。只管放倒一片，不几天就晒干了。
深秋去山上砍柴清朗。熟透的毛栗在枝头哈着嘴，地上也掉了一些，遇到一处能捡一大把，放碗里置饭锅头上蒸熟，香且甜。还有山柿子，小灯笼样挂满枝头，一口吸进嘴，甜死人。最好砍也最好烧的当数白栗柴，直立，硬实，起火；其次就是毛栗柴，也起火，耐烧。松木油多易燃，乌榕则闷火难烧，不一而足。砍窑柴顾不了许多，管它好烧不好烧，刀下无情，当砍则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