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肩给你，与你同行 ——写在国际盲人日

作者/马志娟

 

曾经有人说，你的世界，其实只是你以为的世界。年轻时候的我，似乎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此论点嗤之以鼻，随着年岁渐长，我却开始渐渐领悟这句话的涵义。

你的世界，其实只是你以为的世界。

曾经我以为，盲人的世界是没有光明的。最初的错觉，来自年幼时父亲的二胡曲《二泉映月》，父亲用出神入化的弓弦和对音乐的深刻领悟，奏出阿炳的心声，那如泣如诉的乐曲，让我在心里勾画出了盲人的世界——一个充满哀伤和痛苦的世界。之后在街上看到盲人，总是怀着深深的同情，不敢触及他们的世界，怕无意中给人家造成伤害，也本能地远离想象中的暗无天日。

年岁渐长，错误渐显。大约在2004年前后，因为颈椎不好，被朋友介绍去一个盲人按摩中心做治疗，在那里，接触到一群盲人，我才发现我之前的认知是多么大的误区！那是一个年轻的治疗师团队，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进他们的诊所，看到的是愉快的笑容，听到的是温暖的问候和轻快的笑声，享受到的是专业的服务。熟悉起来，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世界原来是多彩的。工作的时候，他们愉快地与我们交流，除了征询对服务的感受之外，还有天南海北的聊天。恍然，其实，他们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只是在生活方式上、对世界的感知方式上，略有不同而已。甚至他们之中，不乏身怀绝技者，十几年来无法忘怀的，是一个当时20岁上下的年轻人。

他叫张才华，名字真没起错，他当得起父母起名时的期望。印象中，他个子不高，人长得非常清秀，笑容真诚阳光。日常行动很自如，如果不仔细瞧，一般人感觉不到他是个盲人。那时他好像刚刚大学毕业实习中，他喜欢阅读，阅读量还挺大的，我们常常谈到一些文学名著，交换彼此的读后感，那时我才知道盲文的存在。我记得他们的盲文，是要写在厚而滑的铜版纸上的，那时我曾送给他们很多单位上废弃的宣传单，供他们书写，几个年轻人收到很开心，连声道谢。他们喜欢听收音机，通过耳朵去触摸世界。那时我热衷于背诵《羊皮卷》，给他们背诵时，获得认同和好评，于是我买了录音磁带，用我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为他们录制《羊皮卷》。至今记得那些长长的夏日的午后，我一个人在单位空空的会议室里，打开音响放钢琴曲做背景音乐，做简单粗糙的录制。暖暖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晒进来，读不到多少，我就昏昏欲睡了，于是，在半迷糊状态中，录制完了整本书。后来自己放出来听，觉得那简直就是语言版催眠曲，拿给张才华，他却很喜欢，放在随身听里学习。

他口才很好，非常善于表达，知识又很丰富，是一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但是他当时最出色的才华，是在器乐上的特长。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会吹葫芦丝、口琴、笛子、箫。那时我在保险公司做培训工作，感觉他的人本身，就是极好的激励伙伴的素材，经过跟他的沟通，他同意去做一个演讲。

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早晨，我按照约定接他来到我们开大早会的现场。走上讲台的时候，我本来想牵着他的手，走过那座位之间不宽的甬道，但是他轻轻挣脱了我的手，轻声说，你走我前面，然后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随在我身后一起走上了讲台，让人看起来，只是两个好朋友一起，自然、轻松、随意的行走。那一刻，我突然领悟到，盲人最渴望的，其实是我们不要把他们当做特殊的人，给予特殊的照顾，给他们与正常人同样的平等与尊重，才是最大的礼遇。

十几年的时光，埋葬了很多的记忆，比如，我已经不记得他那天讲了什么内容，只是记得演讲完毕的掌声很热烈，很多人的眼角闪现着激动的泪花。也不记得他在演讲完毕吹奏了什么曲子，只是记得那箫声异常空灵、悠扬、动听，十几年了，依然盘旋在我的耳际，回响在很多人的心间，无愧于他那张过了八级的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