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爱喝酒，每喝必醉。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03:17 阅读(0)
爷爷
原创 芷涵 童话小镇的绿风筝
爷爷爱喝酒，每喝必醉。 醉了，就跟全家人生气。
他大骂父亲是个不孝子，让父亲马上送他回山东老家。父亲立在屋当间不动，爷爷就瞪起醉眼命令我们兄妹四个去大门外叫车，我们躲在爸爸身后，不敢吱声。爷爷暴跳如雷，咆哮着：都是一群小兔仔子！
爷爷平时最宠爱我们兄妹，嘘寒问暖，操碎了心……喝醉了，他就把一切都忘了，脑子里除了回山东老家，什么念想也没有。他的怒吼是一种灼人的烫，灼痛了别人，也烫伤了自己。
我很想走近他，握紧他粗糙的大手，就像平时他追上雪地里疯跑的我，握起我冻得冰凉的小手，说：“外面太冷，不能瞎跑。”
可我无法靠进他，他拒绝着身边的所有人。拒绝着所有不让他等车的人。他一个人趔趔趄趄地往外走。任我们如何跺着脚呼喊、扯着脖子哄劝都不回头。
爷爷晃晃悠悠地走出屋门，每走一步，都努力寻找墙或栅栏撑住几欲跌倒的身子。他很生气，用力甩开我们递上去的手，那样决绝。似乎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不再去牛圈为那头老黄牛添草，不再去给鸡舍里常用一只脚站立的鸡们撒玉米粒，更不望一眼在猪圈里哼哼的母猪。而是直奔大门口，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我要回家。”
爷爷和奶奶从山东移民到黑龙江，至今已有40多年了。这么多年里，家里的变化很大。先是娶来了妈妈，接着迎来了我们兄妹4人。时间流逝，家中一直增加的只有人口。
爷爷奔向的大门，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是一个大口子。那是一个在两排木栅栏之间，横了两根碗口粗细的木头的大门。人进人出，都要从两根木头之间钻。冬天到了，家家户户的牛都散着。没有多余的房子放粮食，妈妈和爸爸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防止到处觅食的牲口，打劫院中春种的种子。这个大门的木头还是爷爷帮着爸爸固定上去的。那时，他多开心呀，他说只要看到我们兄妹四人，吃糠咽菜他都高兴。可是现在，他忘记了自己的话。他的心里除了想念那个离开了40年的故土，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一人。他一门心思地想离开这个家。
爷爷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将几欲跌倒的身子靠在木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们好多次伸出手去搀扶他，都被他震耳欲聋吆的喝声吓得缩回手。天寒地冻，我们全家人的心里却都燃着一团火。爷爷歇息片刻，又猫着腰趴在木头上。他的身体在用力向外挪，木头被他压得咯吱咯吱响他想钻出去，却因为醉酒而没完成这个高难度的动作。他跌下去了，“咕噜咕噜”向着地势很低的雪地中滚去。
“爹！”
“爷爷！”
看着爷爷衰老的身体在雪地中滚爬，我们慌了，都连滚带爬地向雪中扑去。没戴帽子、手套，冰凉的雪灌进袖子，那凉让我们无限绝望。我们强行将爷爷搀扶到家中。
爷爷好伤心。车没等成，他的世界瞬间倒塌。他蜷缩在炕上，一个人喃喃地念叨着，他说，白疼了爸爸，白疼了我们姐弟四人。绝望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脸上，他说，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满足他唯一的愿望。
我们缩手缩脚地站在地中间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分明都承认了自己的不孝。只有奶奶，盘腿坐在炕头，她的目光深邃而悠远，她平静地对爷爷说，过两年吧，等日子好了，让儿子带你回去看看。奶奶说了二十几年的话，在爷爷临终前，再也哄骗不了他了。那一晚，爷爷说，这个梦只能到另一个世界去实现了。
从黑龙江省逊克县到山东省定陶县，万里迢迢长路，隔断了一个七旬老人的梦。爷爷好可怜，离开故土，就再也没有踏上那片土地一步。
我爱爷爷，那时，我一直认为，我们兄妹四人就是爷爷世界里的所有内容，我甚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一定要眷恋那片没有一个亲人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