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三爷看菜园

付光芸/文

瘸三爷的腿是怎么瘸的？小孩子们根本没有探究的兴趣。背地里小伙伴们随着大人们叫顺了口，喊他“瘸老三”。只有当着他面的时候才叫他“三爷爷”、“三爷”、“三大爷”。上了岁数的、辈分高的人直接喊他“老三”。

五十多年前，大多数次第长起来的孩子们，从小就记得瘸三爷走路的样子：右脚不落地时，他的个子很高，右脚一落地时，他的上身与地面，躬成九十度。往往是他那青筋暴突、老茧挺厚的右手放在右膝盖上，同样的左手背在身后走路。还时常用左手牵着一根麻绳，绳子的那头拴着一个宽点的铁圈儿，铁圈儿套在一只白色的山羊脖子上。山羊与他形成鲜明的色调对比！瘸三爷常年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加上天天在菜园子里干活，脸被太阳晒得黢黑黢黑的，上面长着像山羊一样的圆眼睛和嘴巴。小孩子们聚在一块儿时，就笑着猜测说：准是他经常养羊、杀羊、吃羊肉才长成这样子的。有个别小孩儿有时候好奇地问大人：“瘸老三的腿是咋这样子的啊？”大人们懒得回答或者是因为某种情况回答不出来，小孩子们问几遍没有结果，也就不再追问了，心里感觉他的瘸腿就像天生的那样。

因为身体残疾，又会种菜，加上没有老伴儿，跟着侄子过日子。历任生产队的队长都照顾他，让他干点轻快活，照看生产队的菜园。并且规定每天给他记上整个劳动力的工分——八分。菜园里的重活大活还得大家伙儿们抽空去帮忙干。瘸三爷也很知足，经常早出晚归，或者干脆就住在土坯盖成的小屋里，白天黑夜地守着菜园。尤其是蔬菜瓜果熟得快要采摘的时候，他更是看得紧。平时他每天在菜地里勤快地忙活着，脸上时常挂着满足的神情。

瘸三爷很会种菜，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他都门儿清。拉地沟、调地垄，撒种、育苗，浇水、施肥，打杈、分株，他真的样样在行！每当看到自己干的活板板正正的，他心里就十分满足。干累了的时候，他就坐在铁锨把儿上，晒晒太阳。顺便脱下两只鞋来，把干活时灌在鞋里面的浮土，用一块小树枝子戗一戗，然后在铁锨把上咔哒咔哒，鞋里的土就全部弄出来了。瘸三爷看着自己撒的种子发芽、成活、长成了绿油油的菜苗，心里快乐极了。再看着小苗一天天长成菜棵，然后开花，结出繁密的瓜果。他的心里就乐开了花，充满了自豪和成就感！这时他就把自己的旱烟袋锅子摸出来，在烟锅子里装满了碎烟沫子。划根火柴点上，然后悠闲地抽起来。不时地、非常惬意地吐出几个烟圈圈儿，看着它们在空气里变大变淡，飘忽远处慢慢消失了。他心里把每棵菜看成是自己的小孩儿一样地守护着、栽培着、欣赏着，倍加珍爱！菜园仿佛就成他的家，他的一切了。

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到田里干活时，远远地望见瘸老三瘸哒瘸哒地在菜园子里干活，就议论纷纷地说笑起来：

“这么个身体，就是小偷来了，他能撵上吗？！嘿嘿嘿。也就是个摆设儿吧！”爽朗的玉环嫂子边说边偷偷地笑着。

“够呛！就是小偷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抱着菜跑了，他也撵不上！”幽默的爱琴姐姐说着，做了个抱着菜匆匆走路的动作。

“照顾他吧，再说大人们哪里有偷菜的？哈哈，哈哈！”吴二嫂说着笑起来，大家跟着笑起来。

“就是，要不是碰到了个别事情儿。背着个小偷儿的名声儿，就为了几根黄瓜？几棵葱？不值当地！”一本正经的妇女队长秀华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生产队的菜园里一般种些家常菜、大众菜。夏天里也就是大葱、大蒜、韭菜、黄瓜、西红柿；秋天里有南瓜、白菜、大青萝卜、西葫芦等等，大粪上地，产量都不高。菜园子周围都是用烟草秆子、树枝子扎成的高高的栅栏。人们生活穷苦，但是民风淳朴。大多数人的头脑里很少会想到偷个什么吃的，更别说是队里的东西了。所谓看护菜园，也就是看着小孩子们，不要糟蹋了生产队里的菜苗罢了。再就是看着不要让极个别不自觉的人来下手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