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红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21:28 阅读(0)
高粱红了
文/赵平
我们住的地方,叫圪蛋坡。除了东堡的人家分布得高低不平,边耀村就数我们住得特殊了。
一条长长的坡路,尽头处十几户人家,这就是了。
海叶姐弟俩是我最好的玩伴,七岁那年,爹推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从供销社回来了,我们正在土堡上玩,他说学前班开始招人了,问我们想不想上。一赌气,三个人就相跟着自己跑学校了,每天坐在那个黄色的小板凳凳上别提多开心。
尹大爷的红枣树没少被我们糟蹋,可它每年还是照样发芽吐叶,结出甜甜的红枣诱惑我们。五子和喜平哥他们是和大哥二哥同年仿月的,小时候挖土窑,二哥被埋在土里还是五子娘呀老子地叫喊,把人都惊动了出来。那时候我妈常笑得说五子是二哥的救命恩人,就该一辈子要好。二枝姐姐和小花姐姐都比我大,但我喜欢和她们结伴学着担水、浇园,看她们担了满满两桶水毫不费力,而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还喘着粗气,脸上的汗一把一把往下掉,才认识到自己的确有点嫩。
三套叔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他妈愁得走着站着都是那一个话题,说自己眼看看就是个棺材瓤子了,就怕谁家姑娘也嫌弃。后来,有人给说了我姥姥村的一个女子,三套叔别提多兴奋了,他不停地说那女子如何如何好,自然,后来,她就成了三婶婶。三套叔结婚的时候,我们也当做坡上的大事一样,追着、赶着看,顺便要颗喜糖,看看亲戚们如何耍笑新娘子。
姨奶家有三个漂亮的女儿,她们都是很讲究的人,不同于一般村里女子的随意。她们一回娘家,我妈必定会去串门,她的手从来不会闲着,不是用花布缝门帘,就是给我们做鞋补衣服什么的,她们都夸我妈是村里最齐楚和勤谨的人。等五子结婚的时候,我妈忙前忙后,帮着压粉蒸花卷,该出力的时候一点也不小气。
五子和我二哥同岁,他相亲那会儿非要领上我二哥壮胆,我二哥不想去,嫌大冬天坐他那个二轮摩托冷,他死缠烂打就是不行。我说你小心着哇,看俺二哥一表人才,去了就看上俺二哥嘞。果不其然,那女孩很长一段时间就念叨我二哥多好多好,被我们当笑话传了很久。
想一想,那坡上的趣事可是多着嘞,几天几夜都数不完。
特别是夏夜,忙完农活,端着一大碗山药蛋拌腌菜,一筷子一筷子夹着米糕,米糕和山药蛋滚在一块,送进嘴里,然后“咕咚”一口咽下去,那个香啊。人们一边吃一边拉呱庄稼的长势。爹说,福所啊,你那地得好好锄,一地全是草,哪有个劲儿给你长庄稼?管它哩,我明年看行势就不种它哩,他妈的,受不行。福所叔盘腿坐在那里,脚因为燥热早把鞋子扔到了一边儿。
唉,你有那好地不好好种,我是没有好地,要是有几块正经水浇地,甩它一大片玉米。我妈在一旁,语气里带着无比的羡慕。
听说南树林那边很多人都种了西瓜,那儿长出来的瓜又大又甜,可好卖哩,你明年也去弄点哇。七大妈的地给两个儿子分完后也基本没有了,看样子她也有那意思。这话,她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的。
分地是分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村里不少兄弟间为了几亩地打架吵嘴,闹得一辈子都不说话。
想想这些往事,真是好啊!
岁月以最昂扬的姿态大踏步朝前走,不管不顾地将许多故事失散。如今,七大妈不在了,尹大爷也做古了,就连我的爷爷也不再拖着那条瘸腿,甩着长长的放羊鞭“哟哦”一声,把黄土溅得热火朝天。
慢慢地,坡上就安静了,二大妈搬走了,海叶爹能说会道,他靠着做小买卖硬是把家安到了城里,从此鲜鲜亮亮成了别人眼馋的城里人。五子靠着泥瓦手艺也是越做越好,三套叔也试探做些小活计,反正能往城里钻,就尽量钻,辛苦点也不怕,总比挠地球强。周成嫂子最初进城就在街上推个小推车,贩些水果在闹市区叫卖。我见过她好几次,都是在冬天,厚厚的棉袄好像还是裹不住劈头盖脸的寒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也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她一边和我说话,一边还打哆嗦,来回跺着脚。我问她一天能卖多少钱,她说不多,打闹个生活费罢了,反正这辈子是不和那地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