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悔棋的老兄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18:48 阅读(0)
张宏运(陕西洛南)||掩面痛泣:我的爱悔棋的老兄
一、悔棋光荣
下象棋最不情愿的,是对方悔棋。那只有没身份、没地位的人,才能干得出。
但也有例外。
譬如这个低个子的壮男,下地摊象棋时,忽然粗声大气地“嘿”一声,抓起对方的落子,攥在手心,理直气壮质问道,咋回事?!随即捡起自己刚才走的子,重新走了。
对方惊诧道,呃,你咋悔棋哩?
谁悔棋了?他说,是没看清,没看清。随即面无愧色地敲击起手中的棋子,好像还有点得意洋洋。
对方只好自认倒霉,落个大人不计小人过,含笑道,好好好,就按你说的——接着走。
但没走几步,他又悔棋了。
如是,不知多少番,最终还是他输了。
围观的人群轻笑起来,起哄催促,挪位子,挪位子。他岿然不动,叫阵:再来。我就不信!——走!
便接着走了。
走啊走啊。他故态复萌,还是悔棋……悔棋……输。再接着走,依然是——突地一掷手中的棋子,喝令对方:交棋!投降!快活地站起身,呵呵笑道,终究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四周一片哄笑,仿佛一颗喜气洋洋的炮弹爆发了,热浪滚滚,滚向四方。
他妻子,我的表姐,曾在我耳边窃窃私语:雷声震在新疆当的是高炮营教导员。每天早晨,连洗脸、刷牙的水都是通信员给伺候好。我担心他回来后,咋适应得了?没想到……
几乎所有下棋的,也没想到,他哪像个曾经的县中医院的书记、县医院的院长,县保险公司的经理,退休的时候,待遇已至县太爷?他明明只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爱悔棋耍赖的臭棋篓子。
——自己人么。好!
二、车骑人的幸福
在必须“趴”着过日子的“三伏”,有天下午,我在街上吃一惊:面对面撞上了个“非洲黑人”。脸皮干枯,涂了漆一样,贴在突兀的颧骨上,忽地粲然笑了,露出一嘴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
我失声低叫道,啊!……
这是他吗?——可不就是他!秃了顶的头皮还是那么黄亮,此刻却油汪汪的,像是炒菜前的油锅,争先恐后暴突起细密的亮珠。仅剩的几缕头发湿淋淋,仍一如既往地注重仪容,被用手指整齐地从一侧划拉向另一侧。几颗硕大的汗粒,圆滚滚地顺着那张亲切的脸颊,从鬓角淌向腮帮。他扬起手抹了下,甩出一串晶莹。
下乡去了,刚回来。他说。
我拍了下他手抓的自行车,说,还算是组织部的?全身哪儿都响,只有铃不响?
行啦!他说。组织对咱不错。只要有工作,咱还计较啥?
那时他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到县委组织部报到后被列入“待分干部”。人都把这当作难得的机会,可以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好好歇一阵子。他却总是不停地急着要工作:多少给一点,哪怕看门也成。全县当时试行“小乡制”,一下子给156个小乡配备了干部,须要经常督促检查他们的工作,量大面广,组织部便顺手牵羊,把他当作增援的兵力,安插了去。后又怕他是一般的“待分干部”镇不住人,便临时委任他当了个组织员。
这时,我忽然发现,他站在自行车轮子旁的脚,穿着的硬塑料黑凉鞋,有条鞋耳子已经断裂,连忙提醒了下他。
没事。他说,回去用火筷子插蜂窝煤炉里烧红,对上茬儿,一沾,就好了。
像这样的生活窍门,大大小小,他都精通。
多亏了这双凉鞋。他说,到西路过河趟水,利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