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又圆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2 06:20 阅读(0)
月亮又圆了
湖北 | 陈立敏
月亮又圆了,清冷又皎洁的光撒在冬日的大地上。
田里被霜打过的白菜,豆苗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萎靡。落光叶子的树枝在地上印出或粗壮或嶙峋的影子。没有风,四周寂静无声。稍远处忽地传来“嘎嘎”两声鸟叫,狗子挣脱绳索遁声而去,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我在夜晚牵着狗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上行走。似乎从未认真打量过,但我清楚地记得这里哪儿有村庄,哪儿有池塘,哪儿有竹林,哪儿有山坡。甚至小时候有次我抱着花棉袄从一个冒烟的粪堆旁经过,当年那个粪堆准确的位置我仍可以指岀。
可是一切又那么陌生,满眼的残垣断壁,家家人去楼空。是的,这里,我的家乡,已是折迁区域。无论我记得多么细致,不久后故园终将不在,从这里终将找不岀原来的影子。多少次不厌其烦地行走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只是怕时光会冲淡了记忆,怕岁月模糊了身影。
我家老屋所在的村庄东南两面环山,西北面遥望古城。夜幕下,通往市区的西北方有半圆形起伏交错的光带。而东南面的山脉像一头坐着伸出两臂的野兽,左右手牵起光带形成一个圆,几个村庄就这样被光和山圈在了中间。
这个承载了我许多回忆的故土,此刻是如此甚小,站在高处,目光一扫,一切尽收眼底。
鸟比原来多了一些,粗糙的喜鹊窝随处可见。池塘快被水草占据完了,水面只剩下中间一小块,水鸟在厚厚的草上如履平地。
几家门前未移走的柿子树,枇杷树寂寞地开花,结果。田地里长满了杂草,间或有几块被老年人种上了菜蔬。从这个村庄到那个村庄很难再碰到一个人。
时间如一阵风,吹散了许多记忆。而幼年往事,更如撕碎了又被风吹散的纸片,虽努力找寻,却还是七零八落。
雾蒙蒙的细雨中,男孩子们捏的泥人,顶着露珠的小草。穿过阳光斑驳的树荫,头顶上条条镰刀一般的皂角。以及兰姐家掉了牙的算盘,踩着稀泥做砖胚的老牛。还有,腊月里雪地上狭长的灯影,踩上去咔咔着响的冰渣,炸好的爆米花,一切都是那么遥远而模糊。
这个七八家住户的小村庄曾是我竭力想要逃离的地方,因为年轻时总有梦想。然而兜兜转转我终究没能离开她。
春天,当油菜籽快成熟时,油菜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千万个豆荚在枝条上舒展着他们细长的身体。菜籽粒粒结实而饱满,株株被压弯了腰,周边的枝条溢出了田埂,遮住了脚下的小路。人行在大片青白色的油菜田中,有一种如烟如雾的错觉。
我总是喜欢从这里走岀去,然而每次又从这里走回来了。
我们村对面错落着另两个村子,一条大路从两个村旁穿过。而今,那条路仍在,只是路边的大铁钟以及挂铁钟的老树早已没有了踪迹。
记得小时候,路边有棵老槐树,一个铁钟挂在树上,印象中有点像汽车轮胎里面的钢圈。生产队里上工放工,都是由旁边村子里的一个瞎大伯摸上去敲钟。轻脆的钟声传遍整个生产队。每天早上听到钟声,大人们都匆忙丢下家里的活计和孩子,赶去田地里劳作,挣工分。
我清楚地记得有天早上我起床后,家里空无一人。门前有棵小梨树,雪白的梨花开得正旺,斑鸠在远处“咕咕咕”地叫,我站在梨树下哭。
奶奶从外面回来了,给我和了一碗油盐稀饭(就是在热稀饭里加一坨猪油,撒点盐,搅一搅)。我们小时候觉得油盐稀饭真是美味无比,现在的孩子估计没人能吃得下。
其实一直到我上小学,我都怕一个人在家,怕见到门上的锁。放学回家父母没从地里回来,我都是抱着小狗坐在门前等,以至于大孩子总取笑我是看门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