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荣方言中有一个词叫“贫气”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万荣方言中有一个词叫“贫气”。论字面意义似乎与生活不富裕有关，但实则与贫富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更多的意义是指一种言谈举止上的不够大方、不顾颜面、不上档次，可以归为“大气”的反义词。

贫气作为特定人物展现出来的一种特定行为方式，其内里更多是指一种极具个性化的行为模式、思维习惯和精神境界。在万荣人眼里，一个人的格调不高、品位不高、档次不高、意识不高，就算再有钱，表现出来的也是贫气的。而且，一股一股冲人的贫气，往往总是从衣着光鲜的身上散发出来。

比如，有钱人回乡过年，拿出好烟好酒好茶给大家享用，没毛病。但是，非要当着大家面，强调一下这一根烟值几块钱几十块钱，这一口酒能换几斤肉，这一杯茶能抵你几瓮粮食，就是贫气。当你居高临下抽筋坠肝地想显摆一下时，就算是你拿出上好的烟酒茶，在大家嘴里也已经变了味。

农家过事，邀请四邻乡亲吃喝帮忙，该怎么吃怎么喝怎么抽怎么闹腾，没毛病，主家花钱就是请你来助兴的高兴的。但是，从人家厨房的厨子手里淘东淘西往自己家拿，拿了一趟，回头再拿，一副准备开小卖部的架势，就是贫气。过事人家的主家为了大家方便，把烟整盒整盒拆开放在盘子里，让大伙随便抽，你抽一根再一根，就算一整天都不断火地坐在烟盘子跟前可劲抽，都没毛病，但是偷偷摸摸地抓一把烟塞进口袋拿回自己家，就是贫气。还有的过事时大家同样是拿，有人大明大放，扬着声说“这油糕他娘的就是好吃”，家里老人不出门我拿回家几个给他尝尝，也没毛病，主家花钱就是让你吃好说好的，但是，拿人家拿得上眼了拿到够自己家几天吃的，准备拿人家日子过自己日子了，就是贫气。

有人会说，所谓贫气不就是小气呗。不对。小气的人，在居家过日子中有“会过”日子的意思，积极的成分还要多一些，比如仔细、抠门、节俭等等，但人家是刀口向内对自己苛刻。而贫气则不同，贫气是完全向外的，而且多是在人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特别是有的看上去像模像样的人，一张口一出手就露出了丝丝缕缕的“贫气”，让人轻贱。作家王安忆刚出道时参加一个笔会，与会中人有她仰慕的大作家，借此机会正好准备当面请教一番，孰料中午会务自助餐时，眼见那名气不小的大作家作派却不大气，餐盘堆得像山一样高、剩得食物像丘陵一样狼藉，便扫了兴，从吃相里便看出了“贫气”，遂也厌恶了他的作品。所以说，贫气与小气是不同的。小气的人，不会浪费自己的子弹，但也决不去伸手掏别人的口袋、揩别人的油。贫气则不同，他们更有可能的状态是：在自己家里花天酒地、对外一毛不拔且不说，更重要的是把别人家的日子不当日子过，对自己怎么都行，对别人怎么都不行，不沾别人一点心理就不舒服。可以说，贫气从一出手，就已输给了小气。

万荣方言中还有词叫“山气”，多指土气，还有“贼气”，指办事鬼主意多，但就算把小气、山气、贼气这“三气”加起来，都不及“贫气”一个头衔令人伤感情，让人瞧不起。贫气，虽然无关贫富，却兹事体大，事关德性和修养，这方面要是“贫”了，“气”儿就短了一截。所以说，缺钱的人不一定贫气，穷出了骨气的人多的是，那骨气终是不会白费的，如烂包光景里的一丝光彩，迟早要会闪光的；贫气的人也并不一定是缺钱，而是需要补一补精神层面上欠缺的东西，遗憾的是很多时候他们总是浑然不觉，还自我感觉良好。人还是要活出点精神的，有了精神头才照得见一身的光芒。